陸一驚訝了，他看着氣息變得陰沉起來的唐不凡，試探性的問：“能細說嗎？”

唐不凡淡淡看了他一眼：“不能。”

然後低頭繼續吃兔肉。

陸一委屈了，說好的情報互換，結果他把他母親的事情告訴了唐不凡，唐不凡卻遮遮掩掩不說自己的事。

騙子。陸一哀怨的也低頭啃肉。

唐不凡多少感受到了他的哀怨，他于是嚼着肉沉默了一下，才重新開口：

“雖然不能告訴你我是怎麼流落到地面的，但可以告訴你狼叔和艾伯倫的事……我到地面就立即碰上了他們，他們在黑雨裡救了我，并帶着我流浪了四年。”

陸一來了興緻，他扭頭看唐不凡：“然後呢？老師為什麼要殺他們？”

唐不凡垂下眼眸，左手摸上自己脖子上的銀色項圈，複雜道：“因為狼叔……想标記我。”

“……”陸一其實隐約猜到了。

“他明明和艾伯倫是三十幾年的伴侶，太惡心了……”唐不凡眼底流露出憎惡：“艾伯倫是第五代亞獸人，受孕率很低了，所以和狼叔結婚三十幾年沒有孩子，後來患了癌，就和狼叔出來流浪，想在生命的最後幾年看看世界，沒想到意外撿到了我……”

唐不凡深長的一歎，看着面前的爐火：“他們兩個把我當孩子，一直照顧着我，我很感激，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狼叔看我的眼神不對勁了……那一天艾伯倫離開房車散步，我在房車裡切肉，狼叔走過來時我沒有在意，然後他突然俯身親我的後頸。”

唐不凡一臉陰沉，他手隔着銀色的項圈用力抓着自己的後頸：“我吓了一跳，立即轉身，那個我一直視為好叔叔的男人卻怼在我身前，堵着我，伸手撫摸我的臉，他的那個眼神……”

唐不凡咬緊了牙，光是回想就一身惡寒：“我怕急了，想走，他不讓我走，還想低頭吻我，我拼命縮着身子躲，然後艾伯倫回來了，站在車門口陰恻恻的盯着我們，大喊了一聲：你們幹什麼！”

陸一皺眉，看唐不凡臉色青白如鬼，想安慰他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安慰。

而唐不凡痛苦的繼續道：“狼叔和艾伯倫大吵了一架，狼叔跪在艾伯倫身前，說他喜歡我，而艾伯倫癌症快死了，他不想我也死，但如果他把我變成亞獸人，我就能活，我會和他相依為命……艾伯倫太愛他了，他被狼叔說動了，他想他死後狼叔還能有我陪伴，于是問我意見，但我不同意，于是……我被狼叔趕下了房車。”

陸一瞳孔微縮，手握成了拳頭，唐不凡一個人類還深度中毒，離開房車隻有死。

唐不凡低下眼眸，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緒：“我一個人在野外活了兩天，饑腸辘辘，口幹舌燥，為了不被野獸吃掉我晚上爬到高高的樹上，手緊緊抱着樹幹睡覺，當然幾乎沒有睡着，在又困又餓又渴了兩天後，我心底産生了怨恨，我在仇恨中暈過去，醒來發現又回到了房車上，艾伯倫向我道歉，而狼叔陰陽怪氣，跟我說，看吧，沒有我你根本就活不下去……他激發了我身為人所有的惡念……我恨他。”

唐不凡眼睛有些紅了，他扭頭看向身邊的陸一，紅色的火光在他眼中閃耀。

“在這之前，我覺得我算勉強算得上好人，但在決定殺了狼叔之後，我就成了惡鬼，我每天看着他，忍受他的目光，無時無刻不想着怎麼殺他，我吃飯時想把叉子捅進他的嘴裡，睡覺時想爬起來往他身上捅刀，我開始打量整輛房車，找一切能當兇器的工具，但我知道我必須一次成功，如果失敗就得面臨狼叔的怒火。”

“你不是惡鬼。”陸一忍不住抓住了唐不凡的手，心疼的看着他：“老師你絕對不是壞人！”

“我已經殺了他們兩個，你還不明白嗎？”唐不凡紅着眼睛與陸一對視：“我甚至想過殺你，我枕頭底下就藏着一把槍……”

“我知道。”

唐不凡愣住了，睜大眼睛看着他。

陸一與他對視，眼眸變得柔和：“我知道，我覺得那樣很好。”

他說完扭頭看向旁邊，他們整出來的武器箱就放在旁邊的沙地上，而且很近，陸一于是探着身體過去，打開蓋子從裡面拿出了一把手槍，繼而轉回身把槍放到了唐不凡手裡。

“……”唐不凡眼睛發紅的低頭，陸一抓着他的手，溫熱的大手掌帶領着他讓他握緊了那把手槍。

“如果我讓你感到不适，你随時可以殺了我。”陸一聲音平靜而溫柔，他認真的看着唐不凡：“但我向你保證，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傷害你。”

唐不凡無言，起初是喉嚨開始酸澀，然後是一直被壓抑着的委屈被掀了蓋，于是很突然的，他的眼淚落了下來。

在狼叔那兒受到的委屈瞬間傾瀉而出，唐不凡于是低下腦袋，覺得自己這樣很難看。

“不要哭。”陸一伸手輕輕去給他擦淚，低聲道：“我知道老師是很堅強的。”

唐不凡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身體發着抖，太難看了，一個成年人在一個小孩子面前哭成這樣。

“我恨狼叔，但我不恨艾伯倫。”唐不凡哽着聲音繼續道：“他發現我想殺了狼叔，最後決定幫我，他特意去了附近的一個廢墟集市，用他的婚戒給我換了這個項圈，然後告訴我用安眠藥，但他要我答應他一件事，就是一起殺了他，把他和狼叔埋在一起……他和狼叔14歲認識，18歲結婚，一生幾乎都是和他在一起，所以也想和他死在一起……我為了活……我答應了……”

唐不凡捂着眼睛，眼淚不斷的從他那細瘦的指縫裡溢出，從他那青白的臉頰上滑落。

“他喂狼叔吃下了安眠藥，把房車的權限全部轉給我，而在他重置凱哥的時候，我拿着鏟子在黑暗裡用力的挖坑，拼命的挖坑，就怕狼叔醒過來……之後他抱着狼叔躺進了我挖的坑裡，跟我說動手吧……我真的動手了……我開槍殺了狼叔又殺了他……從那刻起我就知道我的人生徹底完了……”

唐不凡顫抖着彎下了腰身，腦袋深深的低着，黑色的長發垂落遮住了他的臉，晶瑩的淚水不斷低落。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唐不凡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讓我到這……讓我變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的學生……我的學生又是為了什麼而死……我不甘心……我想知道一切……我絕對……絕對要找到他……”

唐不凡說着突然擡起了頭，他臉上滿是淚痕，眼睛一片赤紅，但目光無比堅定：

“我一定要去東區地下城！”

陸一與他對視，終于知道唐不凡身上那股強大的力量從哪兒來了，是恨。

“好。”陸一于是也堅定的看着唐不凡：“我幫你！”

兩人坐在火光裡，眼裡都是對方，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黑暗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白光。

“哦~”騎着機車的銀發男人臉上戴着寬大的光幕眼鏡，ai将那個破敗加油站裡的影像放大，看着緊緊抓着唐不凡雙手的陸一，男人惡劣的勾起了嘴角。

“有意思。”他低喃，忽然改了直接沖過去的主意，關閉機車的燈光并放慢速度，在黑夜的掩飾下繞了個方向。

可不能讓那輛裝甲車的ai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