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街道兩旁燈籠都大亮着，昏黃而柔和的光芒穿透了夜色，為幽長的石闆路鋪上了一層朦胧而溫暖的金色。

“小仙上街巡邏了！”夜遊神穿着紗帽寬衫，手拿卷薄，踱着方步就朝街上走去，這小神神色清正，神體凝實，倒也是有正統修為。

“夜遊神辛苦！”

燈籠的光影在微風中搖曳生姿，與遠處喧鬧的人聲交織在一起，現在是街上最熱鬧的時候。下值的官員，落學的書生，退工的百姓，餐館、酒家還有茶樓燈火通明。

東街走到西街，南街巡到北道，此地乃是天子腳下，一朝氣運彙聚之地，街上還有飛龍衛日夜巡邏，一路巡過，夜遊神連一隻落跑的鬼魂都沒有抓到。

夜遊神剛準備去下一座城，蓦地，他腳步一頓，一股氣息掃過神軀，夜遊神擡首往天上看去，他呲牙一笑——人間的渡劫修士，自仗修為，兀得無禮，此乃京師重地，哪容得他立在高空？

夜遊神足下翻雲，駕雲往天上飛去，瞬息之間，他看清天上之人的身影，身着象牙白山水藤紋雲袖袍的青年模樣清俊，負手站于雲端之上，眉眼一動，視線落在他身上。

隻看清楊瑾的模樣，夜遊神隻把醞在腹中的指摘咽了下去，這人用的手段仿佛隻有人間渡劫修士的修為，而他打眼看去，卻絲毫看不出這人修為深淺。

要知道，他堂堂地仙，由天庭指派守衛此界大堯京師，夜巡一州安全，他看不清這人修為？

夜遊神一怔，反應過來——慢着，慢着，白虎嶺土地傳訊大堯九州二十六部，正成禦守真君下凡到此，正在此界遊玩。

二郎神家孩子真是講理，分明是大羅金仙的修為，在這人間卻隻用渡劫修士的手段。

夜遊神拱手，俯身行禮：“拜見上仙。”

也沒見楊瑾動作，一股力道托起在雲間便要拜下的夜遊神，楊瑾道：“夜遊神免禮。”

果真是他！

夜遊神一點不奇怪楊瑾一語道破他的身份，倒是樂滋滋地問道：“小仙夜巡至此，偶見真君，是小仙之幸，此地乃是小仙值守之地，職責所在，真君若有事，盡管吩咐。”

“吩咐談不上，”楊瑾擡首指向雲中城鎮，道：“你看。”一絲靈力從指尖迸出，隻作牽引，墜入城間樓宇。

那裡是聚鮮閣的後園，而順着楊瑾靈力牽引，夜遊神的目光落在後花園的兩男一女身上，不對，夜遊神察覺到一絲幾不可查的妖氣，他凝目看去，竟是兩男一女妖。

“可煞作怪，可煞作怪，哪家不長眼的小妖尋着寶貝混進城裡？”夜遊神連連跺腳，剛準備駕雲前往，被楊瑾伸手攔住。

“夜遊神且慢，”夜遊神回頭瞧去，楊瑾說：“底下躲在樹後的孩兒是我徒弟，這小妖是他入門的機緣，莫急。”

“是。”夜遊神聞言，放下心來，難怪正成禦守真君人在這裡：“您算到了有妖怪進城？”

出乎夜遊神預料的，楊瑾搖頭，說道：“此番下凡我自封修為，隻算的我徒兒今晚有一機緣，倒沒想到竟然遇着這麼一個妖怪？”

“這妖怪隐藏氣息，倒也厲害！”夜遊神應聲道。

“與其說這妖怪厲害，”楊瑾微微眯了眯眼：“不如說她身上帶的東西有點門道。”

而雲端之下，桂睿隻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到了嗓子眼，他盯着那模樣恐怖的女妖，就看着那隻隻覆了人皮的手掐着青衣男子的下巴，女妖嘴角上揚，咧開嘴巴。

幹薄的嘴皮裡面，滿嘴尖牙，一上一下兩對獠牙覆着烏黑的顔色，那張嘴離得男子越來越近。

桂睿屏住了呼吸，他緊緊閉了閉眼，緩緩呼出氣，他腳步輕輕往後退了兩步，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提氣大聲喊道：“救命啊，救人啊，快報飛龍衛，有妖怪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救人啊！”

花園不大，這一聲大喊仿佛晴天霹靂，周圍客人小厮渾地一驚，腳步匆匆朝着園裡聚了過來，也有小厮急匆匆朝着閣台跑去，聽說那裡有飛龍衛的人守在閣台之外。

桂睿這一聲大喊，吸引了客人小厮的注意力，也成功吸引了那女妖的注意。

那女妖赤眸一動，全無眼白的眼睛對上了桂睿的眼眸，狠毒陰冷的目光落在桂睿身上，一瞬間，桂睿隻覺得自己汗毛倒立，遍體生寒。那女妖張開嘴，嘴吐惡語：“哪裡來的小混蛋，壞奶奶好事。”

桂睿吓得倒退兩步，那女妖擡起手，單手一招，桂睿騰空飛了起來，被那女妖一把抓住了衣領，桂睿離得近了，甚至能看到那女妖皲裂皮囊下烏黑的血肉。

“嗅嗅，嗅嗅。”女妖湊近，她大力吸了吸鼻子：“可是稀奇，你這肥美的混蛋羔子怎麼聞起來這麼可口？”

那女妖張開嘴巴，那滿嘴尖齒獠牙恐怖至極，桂睿隻覺得眼前一片漆黑，他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那裡見過這種場景，“來，讓奶奶吸幹你的血，”女妖吃吃笑起來，開心極了：“奶奶修為必定大漲！”

“你這血肉，不必這失了陽氣的書生要好吃得多！”

這裡距離飛龍衛衙門有三條街，那些修士聽到消息，就算用了符箓，也起碼得一炷香才能趕過來——夠她吃頓飽飯了。

桂睿餘光看着那青衣男子連滾帶爬地逃了，一股力道将他的身子渾然包裹起來，那女妖左手揪着他衣領，而桂睿哪怕是手指都動彈不得，他深吸一口氣，一股氣吐出來，準備喊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