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大的小海龜趴在楊瑾肩頭，周圍的風景化成虛影，他隻覺得迎面吹來的風不知何時變的陰恻恻、涼飕飕的，楊瑾落了地。

一股刺骨的陰冷裹挾桂睿全身，他打了個哆嗦，就看着他師父擡起手，纖長手指的指尖落在他的腦門上，指尖輕輕一碰，一股仿佛春日陽光的暖意從額上蔓延全身。

小海龜緩過勁來，頂着手指拱了拱，桂睿擡起頭，蓦然心驚——

他們到了，地府枉死城。

眼前是一座巍峨而陰森的巨門，灰黯的霧氣萦繞在城池周圍，他們已經到了地府深處。城門的材質似鐵非鐵，似石非石，巨門的門闆上雕刻着猙獰的鬼面與扭曲的符文，表面布滿了斑駁的痕迹。

桂睿定睛看去，城門兩側，矗立着兩尊巨大的石像，面目猙獰，這對石像手持長戟，垂頭俯視。桂睿不自覺對上右邊石像的眼睛，他隻覺得一股寒意從四腳蔓延瞬間到達頭皮，身子凍得仿佛成了冰雕，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他踩死過螞蟻，碾死過臭蟲，拿圖釘把蒼蠅釘在餐巾紙上，他也給路邊的流浪狗添過狗糧，送難産的流浪貓到寵物醫院……

眼前像是閃過走馬燈一樣，蓦地，桂睿感覺身上冰冷的寒意消失不見，他回過神來仰頭看向他的師父，自家師父嘴角露笑，擡頭摸了摸小龜腦袋。

“這裡有閻羅王布下的問心陣，”楊瑾解釋道：“回顧生前，反省往昔，你醒得很快，看起來沒做過什麼虧心事。擡頭，看那三個字。”

桂睿仰頭看去，城門上方，懸挂着一塊巨大的匾額，上書“枉死城”三個大字，字體蒼勁有力，他前腳用盡在師父肩上踩了踩，這遒勁的三個字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森嚴肅穆、公正嚴明。

也不知為何，桂睿就想到了這兩個詞，“吾等行事當行得端、坐得正，”楊瑾溫和的聲音傳入小龜耳中：“弱肉強食雖是鐵律，但善惡終有道，是非可分明，記住了嗎？”

桂睿聲音軟軟的：“記住了。”

小龜兒腦袋歪了歪，他看向城門的方向，城門敞開，門雖開着，卻籠着一道結界——想來無人看守也無人能逃。

大門之後，隻見城内彌漫着灰霧與閃爍的幽光。門縫中不時傳來低沉的嗚咽聲和凄厲的哀嚎，整座城門籠罩在一片陰冷的氛圍中，空氣中彌漫着腐朽與死亡的氣息。

桂睿頓了頓，問道：“師父，我們不進去嗎？”

“不了，”楊瑾說道：“且等一下來人吧。”

小龜踮了踮腳，四下晃了晃頭，枉死城前一片死寂，連隻蒼蠅都沒有，更别說看到人影了，等了一頓飯的功夫，桂睿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道：“師父咱們可以去找找閻羅王什麼的嗎，不是說大聖爺第一次來，就找了主事的人就解決了問題嗎？咱們也……”

楊瑾聽着自家徒兒叭叭，感覺一股澄明的氣息迅速靠近，“咱們也去鬧鬧，”桂睿随口說着：“在這裡幹等算什麼。”

楊瑾擡手，手動封印了小龜兒叭叭的小嘴，“别胡說，”楊瑾聲音沉了沉，也不知說給誰聽：“記着，我們家家教嚴明，絕不可做仗勢欺人的事情。你哪日要敢肆意妄為，你看我如何教訓你。”

小龜兒被楊瑾嚴肅的聲音吓到了，閉緊了嘴。

“哈哈……哈哈哈……”兩聲幹笑聲傳入二人耳中，一道玄色的身影出現在二人眼前，這人身着玄色朝服，頭戴金珠冠冕，剛一露身形拱手就是一禮，來人正是閻羅王：“小王公事繁忙，實在是拖延了一些時辰，真君恕罪！”

“閻羅王太客氣了，幸閻羅王親至，”楊瑾拱手一禮，道：“小仙有禮。”

“真君客氣，真君客氣，”閻羅王回了一禮，滿臉堆笑：“不知真君到此，可有什麼用得到小王的地方。”

“确是有事煩請閻羅王，”楊瑾也沒多和他客氣，隻三言兩語講清這小世界雲門戶小青龍敖平的事情，還簡單說了說他的猜測，楊瑾問道：“煩請閻羅王查一查生死譜，這敖平如今是生是死。”

“好說好說，真君太客氣了。”閻羅王半點沒有推辭，左手往上一擡，左手手裡就多了一本黑面白紙的冊子，冊子上赫然寫着幾個字——

生死譜·仙譜

閻羅王定了定心神，右手擡手一翻，手指落在書頁上，他定睛看向書目：“這敖平還活着，天生地仙，歲餘八千年……慢着，何人在他命數上動過手腳？”

楊瑾湊近生死譜，小龜兒扒着師父的肩膀努力看去，卻看着他師父擡起手，擋住了他的眼睛，楊瑾定睛看去，隻見這慈眉善目的中年人雙目裡透出七分怒氣，那手指指腹劃過紙頁，隻見金光驟現——

紙頁上敖平那兩字扭曲起來，像是蜿蜒盤旋的毒蛇一般，那兩字兀自掙紮一番，卻還是變回了原來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