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昊瞥了眼自家狗裡狗氣的哮天神犬，啞然失笑。

“吾等妖族，人形斯文有禮，”虎頭扭過來看他，常昊繼續說道：“原形遵從本性，潇灑自在，不管人修如何說，人形、妖形皆為吾身，别看哮天這模樣，他人形也漂亮清秀得緊，他就愛變作原形，大哥也寵他。”

“哮天給你師父寵大的，”吳龍也說道：“小瑾兒也給這小犬兒寵得沒變。”

“就算是你師父……”老虎耳朵豎了起來：“變作原形的時候，也愛繞着柱子盤着。”

“此為自在修行，懂嗎？吾等妖族，不用看人修的眼色，自在，自在，大道方成。”

老虎崽子認真點頭，尾巴尖兒跳了跳，感受着腦袋頂與背脊傳來的舒服感覺，大貓兒動了，他拱起大貓頭，頂着常昊的手——摸呀，别停。

楊瑾往後宅走去，他循着自己爹爹的氣息找了過去。小院裡，一把竹制躺椅靜靜地擺放在一棵桃花樹下。椅子的竹條光滑發亮，微微泛着溫潤的光澤。

楊瑾在院門口止住腳步，他英俊帥氣的爹爹正慵懶地躺着，月白色素面暗花袍袍裾散開，隻穿着足袋的雙腳随意地伸展着。

陽光透過桃樹茂密的枝葉，斑駁地灑在他的身上，像是為他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光影在他的臉上跳躍，勾勒出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他的皮膚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白皙，仿佛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青石闆的地上擱着片軟墊子，一隻瑩綠的小龜趴在那裡，睡得酣熟，這小家夥氣息凝實，距離凝結金丹不過一步之遙。

楊戬歪着身子，手裡捏一本書，目光落在書頁上，楊瑾凝眸看去，是一本人間的話本。楊戬擡起頭，看向自家孩子，道：“愣在那裡做什麼，”他招了招手：“過來。”他爹唇角微微上揚，仿佛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爹爹倒是悠閑。

楊瑾邁步朝自家爹爹走去，他走到躺椅邊，蹲下身去，兩臂交疊擱在躺椅扶手上，楊戬瞧着自家孩子眉頭輕蹙的模樣，他恍然，臨行前吳龍起了一卦，約莫是算出他此行目的。

楊瑾端在他爹爹手邊，慢聲道：“司命天君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老父親故意裝糊塗。

自家孩子眯眼睛看他，眼瞧着就要變成小白龍咬他一口，老父親垂下手，捏着的話本子落在膝上，他說道：“司命說，三千小世界無從找起，但如今，寸心轉世隻餘一世，此世若能飛升上界，便可回歸龍軀，長生不死。”

“若不得傳承，魂魄耗損，便再無投胎機會。”

“隻不過，”楊戬話鋒一轉：“司命要我這百年伴着我兒，我兒與寸心緣深份濃，自有相見之日。”

啊，楊戬就看着自家孩子眼睛一亮，這小子趴在躺椅上，就那麼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老父親啞然失笑：“都是獨當一面當師父的人了，怎麼還這麼黏爹爹？”

“百歲的時候被師父拐走了，”楊瑾伸出四根手指：“四百年嘞，十幾年才能和爹爹見一面，待學成歸家，爹爹倒帶着叔叔們到處逍遙，孩兒倒遵循天庭号令四處奔走，想爹爹了……”

三界聞名的天神聞言一怔，什麼也沒說。

楊瑾趴在躺椅扶手上，他“哼”了聲——像隻打呼噜的貓兒，楊瑾一頓，擡眸看向楊戬：“也好，我與爹爹一起找娘。”

“好孩子，”楊戬瞥了眼軟墊裡的海龜，那小海龜曬得龜殼暖融，眼皮一顫一顫，看起來似要轉醒，楊戬繼續說道：“我早推算過，竈王爺約莫會于酉時在梅湧縣以南擺宴，”他吩咐道：“你去找一找具體位置，晚些時候我帶着自家兄弟和你這兩個徒兒上門。”

楊瑾應了聲，娘親陷情劫亡故，龍軀保留在西海龍宮，隻要魂魄歸位，萬事大吉。

楊戬在笑。

也好也好，等那小世界靈氣複蘇，他看着他家孩子從無到有，和國家合作，建立起玄統體系，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定能幸福平安。

若不是擔心自己情劫波瀾牽扯淑泊，他早就去尋他孩子，如今依司命所言，他情劫早解，隻消順應天命，略經波折，他們家自然會團圓平安。

楊戬靠在躺椅上，他掂了掂手裡的話本子，這時過不過七百年——老父親暗自感慨，心裡生出幾分成就感來——

自家孩子都這般厲害了，有他與孩兒在，不說三界來去自如，隻是護着教着一凡人得道飛升，莫不是輕而易舉？

楊戬聽着自家孩子聲音輕輕的，他說：“這樣，就很好。”

也是，哪家孩子不愛自己的父親，楊戬嘴角微微上揚，如凡間裡最普通的父親一般，擡手摸了摸自家孩子的頭。楊瑾眯起眼，老父親瞧着他兒子抿着唇站起身，緊接着就轉過身去，一步邁出，身形化作雲煙消失無蹤。

還害羞了，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