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不等皇帝開口，又繼續道：“隻要你小姨一回來，你母親的中宮之位便名存實亡；隻要你弟弟一回來，你的皇位就繼承無望。如果說這件事不是你們做的，誰信？誰信！

你們當真是好狠的心啊，居然對自己的至親都下得去如此狠手，你外祖母當年滿心欣喜的等着見她那從未見過的小外孫，可沒想到……沒想到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外祖母她死不瞑目啊！”沈老氣得大聲咳起嗽來。

皇帝也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但又不敢上前去替老人拍背。

“外祖，母後和小姨都是您的親生女兒，她們的性子您難道還不了解嗎？母後跟小姨從小姐妹情深，怎麼可能做出弑妹這種事來？而且，母後從來就沒有貪戀過什麼皇位……”

“我呸！她若未貪戀過，那當初為何偷換庚帖，把你小姨的出生時辰與她的時辰進行了對調？

當年皇室指明要‘子時女’，而你母後卻是巳時出生，若不是她偷換庚貼，那中宮之位又哪裡輪得到她？我們當年若不是怕連累族人性命，又因你小姨一再求情，所以才不得不将錯就錯、把此事給瞞了下來。

結果這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落索，你小姨先是被逼得不得不與我們生離，後又因你皇帝老子的貪心，害得她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殒。這事即便不是你母後直接所為，也是她間接所緻，所以不管你怎麼解釋，我都不會原諒她的！”

皇帝被老爺子罵得無言以對，這皇家秘辛本不該在這光天化日之下讨論，但外祖的脾氣他又攔不住，就隻能受着。也正是因為老爺子總是這樣口無遮攔，也不把他這個皇帝當皇帝，所以他每次過來都隻能把身邊的人支得遠遠的。

關于母後和小姨當年到底該誰入宮為後的事，其實母後心裡藏着太多委屈，隻是她從來不多做解釋，隻是默默地在背後替小姨做着許多事。他希望外祖有朝一日能夠明白母後的苦衷，不要對母後一直誤會下去。

“外祖，是不是找到慕卿，您就願意跟我們回去了？”皇帝不欲與他争辯，隻得轉移話題。

“哼，你們先找到人再說吧！誰知道你們找來的是真狸貓還是假太子？”沈老懶一語雙關道。

皇帝一窒，“若我告訴您，母後可能真的找到慕卿了呢？”

“什麼？”沈老終于肯擡頭正眼看一眼皇帝了。

皇帝看着外祖，眼裡有掩飾不住的悲傷。大周曆代君王都“以孝為天，以尊為道”，他在外祖身邊盡孝二十多年，可外祖的眼裡對他隻有憎惡；而對那個從未見過的外孫慕卿，卻是隻要一聽到動靜，眼裡就會放光。同樣是外孫，可外祖心心念念的隻有卿兒。即便他貴為天子、但在外祖眼裡也隻不過是個名不正言不順、搶了原本該屬于慕卿位子的皇帝，所以他更是不敢以天子之威去堵外祖的嘴。

皇帝深吸一口氣，“雖然母後沒有明确告訴我這件事，但我通過連續幾日的觀察，基本能确定慕卿已經找着了。這段時間母後的眼淚多了，但笑容也多了，氣色也肉眼可見的在變好。”

“那她為何要瞞着你？既然她瞞着你，是不是也同樣在瞞着卿兒？她是不是還是害怕卿兒回來後會奪取你的王位？她是不是覺得，隻要把人找回來好吃好喝的供着，就可以贖罪了？”

皇帝終于忍無可忍，“外祖，您說這樣的話難道從來就不考慮我們的感受嗎？是，小姨和慕卿是您的親女兒和親外孫，那母後和我難道就不是您的親女兒和親外孫了嗎？您就非要一棍子打死的認定小姨當初的死就是母後幹的？

您覺得母後瞞着慕卿是怕他會搶我王位，那您為什麼就不能想着：她這麼做也有可能是在保護慕卿、怕有人會對慕卿不利；或者她是想先查到當年害死小姨的真兇，好給慕卿一個交待呢？

還有，您總說我怕慕卿回來會搶走我的王位，其實……王位又算得了什麼？不瞞您說，隻要慕卿回來說他想要、我随時都可以把這個位子還給他！那個位子對我而言如同枷鎖一般，早就壓得我喘不過來。它逼着我做我不想做的事，讓我不能愛我想要愛的人，我巴不得早點卸下它，從此做個能夠随心所欲的自由人！”

皇帝說到傷心處，竟頹然地一屁股坐在石階上，雙手捂着臉無聲地啜泣起來……

沈老一臉呆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崩潰的皇帝外孫，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而躲在大石後的童子蒙則也一樣跌坐在石階上，眼神渙散、腦袋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