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紅線纏在她的脖頸一圈又一圈,這是他們初遇相見的第一面。
*
貧民窟的夜晚并不好過。
“嗯?再叫?”
小年輕逆着月光,他單睜隻眼,打赢的語氣中都透着他極不好惹。
被打服的手下敗将們面面相觑,随後紛紛落荒而逃,迅速沒入夜色。
他隻手擦掉了從嘴角落下的血珠,少年淩厲的眉尾微微上挑,高度緊繃的神經立馬警覺了方圓幾裡轟炸機的轟鳴聲。
裴嵘咬了咬牙,即刻扭頭往反方向跑去。
身後是恐怖分子的連續轟炸,房屋的坍塌聲持續了很久,直到他将爆炸的巨浪遠遠甩在耳後,他才敢放松地跌坐下來,難得喘了口長氣。
39天。
還有39天。
手腕的傷疤細長又猙獰,皮膚底下的芯片時刻向裴家報告着他的定位,隻為了在最終接班人的決戰中踢他出局。
這片所謂的安全區實則并不能保障難民的人身安全。
人們并不知道什麼時候導彈會與自己擦肩而過,眼下的他們隻能慶幸自己還有一牆之隅可以栖息,除此之外,再無奢望。
少年身形一轉,像隻泥鳅一樣靈活地拐入了個廢棄的地下室。他掏出懷裡藏着的一塊蒙灰的面餅,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肩膀上的傷口還在潰爛,可是唯一的救援物資通道已經被徹底封鎖,醫療援助無法通過關口,根本沒有醫生能幫他處理這可憐的創傷。
他蓬頭垢面,在經曆了十幾天的奔逃後,用“野人”這個詞來形容他都不為過。
你看,其實他也不想被卷進來的。
正兒八經的裴家後嗣還在商場中斡旋,隻有他這個養子被丢到了祖國之外的戰場,每天都在與死神殊死搏鬥。
裴嵘卸下滿身防備,借着微弱的燭光,他翻動着手下淩亂的手稿,考慮下一步的逃亡路線。
“如果被抓走呢……”
相比于被炸死,淩虐更是極刑。
他搖了搖頭,果斷放棄了這個荒唐的想法。
隻是,現實更為戲劇性。
某個尋找食物的平凡天氣,他被人從身後突襲套上了黑布袋,腹部的傷處無辜挨了一擊膝蓋踢。
……
是恐怖組織的基地。
被挾持的人質皆被關在了此處,除了吃飯和活動時間,其餘時刻都要待在這個逼仄狹小的鐵牢裡。
裴嵘自食其力将繃帶纏在了潰爛嚴重的手臂上,他用牙齒咬斷了繃帶,再幾番周折打上了結。
反觀另一側的一對男女,女生一直熱臉貼冷屁股給對方照顧傷口,那男生除了時不時回一句“嗯”,就再無其他。
到了飯點,也不知道那個男生到底在裝什麼高貴,非要女生給他帶回來冷飯餐食才肯高貴地低下頭看一眼,然後嫌棄地吃完飽肚。
啊真是……什麼極品保姆待遇。
又過了幾天,不知道看守發了什麼瘋,突然把那個柔柔弱弱的女生推到地上,一下撞上了角落裡的裴嵘。
肩膀的傷口蓦地抽痛,他單眼緊閉,頭頂耀眼的陽光直直掠過少年的白瞳,他才遲鈍地感覺到了大腿上的溫熱。
“血……”他大腦突然發懵。
女生捂着肚子,忙對他道了幾句“不好意思”,用紙迅速擦去了落下的血迹,随即快快走人。
午休時間結束,看守們開始将人趕回鐵牢,裴嵘出神地摸了摸耳後,這才在看守的催促下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那對“少爺”與“保姆”依舊。
夜裡,裴嵘對光線分外敏感,尤其是在如此漆黑的鐵牢,短短幾秒就從噩夢中醒來,目光一眼抓住了黑夜中的紅線。
是的,紅線。
纏繞在人的脖頸,不留一絲空隙,仿佛下一秒就能扭斷那細細的脖頸。
“呃,呃哈……”
女生發出低低的掙紮,她的手指攀上頸項,對紅線毫無實感。那一瞬間,默默看着的裴嵘竟然感到了一絲驚悚。
第二天,一切如常。
昨晚六神無主的小“保姆”,今天仍興緻滿滿地給人喂粥。
裴嵘咬着脆生生的面包,默不作聲。
*
“——蔣、恩,醒醒。”
“做什麼……”女生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
将她推醒的罪魁禍首言之鑿鑿:
“逃跑。”
蔣恩定眼看了他一分鐘,倒頭又要睡。
對方不死心将她拉起。
女生再次躺下。
對方撤回一個仰卧起坐。
“外面防守重重,你拿什麼逃跑。”蔣恩一言道出這計劃中的不現實。
平常沉默寡言的小“少爺”這會晃了晃手裡的鑰匙,朝她表明了自己這份越獄的自信。
像是氣笑了,女生連道了幾個“好”字,然後随之起身,義無反顧地同人出逃了。
裴嵘聽了半天,眸子一睜一閉,聽到了外面頻頻的槍聲。
過幾天,他毫不意外地得知了那兩個逃跑的小鬼被槍決的事實。
再然後,就是中東戰争落下帷幕,他在恐怖分子的大本營裡吃好喝好,最後等來了釋放回國的結局。
隻不過當下有點小窘迫。
政府的包機也隻是将他送到當地派出所,裴嵘兩兜空空,在街上漫無目的走了許久,最終選擇了在一個牆角靠着。
他在思考要不要做回老本行,省的去趟裴家的那灘渾水。
“你好?”面前停了個聲音好聽的女生。
小青年懶得擡頭理她,攥着石子在水泥地上塗塗畫畫,謀求下一步的打算。
“或許你需要錢嗎?我可是個錢多的大冤種哦。”
于是裴嵘擡頭,在見到大冤種的一瞬間愣了神。
女生蛻去了從前半死不活的頹感,整個人容光煥發,竟然有點開朗了。
隻是,她似乎不認識他了。
他眼眸微微眯起,故意沒搭她的手。
“吹這麼大的牛,我可不敢随便跟你走。”
女生也不惱,反而接地氣地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你家住哪?”
“都說了我不信你個街頭騙子。”
“東郊?”
“……西郊南苑的弄堂。”
“難怪在公交站徘徊了那麼久,錢不夠轉站呢吧。”
“随你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