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落入魚池時,燕無樂終于被請出了老宅。
門外是向她敞開的飛行器,艙門兩側重兵把守,将圍追堵截的媒體擋了個嚴嚴實實。她鬥篷下是簡單的白衣黑褲,律師特意交代的樸素為好。
距離原定的開庭日期又過去了兩個月,這次是檢方以出現新證人為由申請的延期。但燕無樂沒有被再次審訊,律師也無從知曉案件進展。
新的開庭日就這樣降臨。
飛行器緩緩拉升,透過單面窗,燕無樂看見一衆正在播報的記者,他們神情嚴肅,以自家深冷緊閉的木雕大門為背景。
「距離轟動一時的DM大廈直播事件已過去了四個月,經過多方調查、層層取證,該案于今日正式開庭。據悉,本次公開庭審除了現場旁聽外,還将采用星系直播的方式記錄全流程,請鎖定本台,記者将持續為您報道……」
窗外跟來了許多球體攝像機,官方的、民用的,有膽大的自媒體博主駕船貼近飛行器,被警告後依然陰魂不散。
燕無樂拉起窗簾,眼不見心不煩。
上次她和律師碰面後就推翻了原定的無罪辯護方案。在這場事件中,雖然應霁露面不多,但隻要提及A97,DM方的律師必然會用他來反擊。想要避重就輕幾乎不可能。
上次延期是因為關鍵證人程遠章的落馬,這次呢?如果是應霁或A97,那倒順了她的意。
燕無樂輕扣台面,追擊的攝像機們早被甩了個沒影,俯瞰下的金銮主城壯觀而雄偉,流線型的建築高聳林立,車流如綢緞蜿蜒其間,它們在人造太陽的柔光下熠熠生輝,背靠遠方的高山大海。
她曾以為自己會永遠站在頂端。隻要站得夠高,她就能傲視自己所遭受過的一切挫折和困境,然後告訴自己它們值得,告訴自己孤獨和病痛都沒關系,為此她付出了很多,多到回頭望時沒辦法輕飄飄地說一句“失敗也可以”。
但現在她坐在警察署的飛行器上,左手被铐進座椅,四周都是高度警戒的押解人員,即使右側袖管早已空空蕩蕩,她的一舉一動也被嚴密監控着。機械臂作為重要物證,也被收繳了。
法院門口被圍了個水洩不通,燕無樂拽緊擋臉的鬥篷,隻有一隻手可以用,不太方便。但話筒和攝像機依然對着她沖了過來,安保人員奮力隔在它們之間,燕無樂舉步維艱地想,這也不亞于一場小型戰争。
假如敗訴,她前些年的光鮮亮麗将付之一炬,而自己的命運就在那小小的法槌中,翻來覆去間她已做好準備。
“我會實話實話,至于結果如何,聽天由命吧。”
正式開庭前,律師看了眼自己的當事人。幾個月前她像一株殘荷,就這樣輕輕地拍了闆。
全網直播啟動,庭審正式開始。
燕無樂方所提交的證據鍊充足,DM風投對私自制造類人生物體一事供認不諱,因包含提亞斯在内的關鍵證人死亡,此案在極夜城内也掀起了不小的風波,斟酌下來,部分罰款将投入極夜城的基建設施,以表歉意。
娜塔莎一案因時過境遷,無人提告,且無明确證據表明其存在違法犯罪行為,不予追究。
接下來才是最糾纏不清的環節,關于兩家大公司之間的污蔑和诽謗劃定。
DM方辯護律師率先開口,指出A97号員工背信棄義,串通科鸢集團高層,利用管理漏洞肆意散播具有極高傾向性的信息,導緻公司名譽受損。“現在A97員工下落不明,我司有理由懷疑是科鸢集團故意包庇,阻止調查。”
科鸢方律師回擊:“空口無憑,A97是DM研制在前,科鸢并沒有開發數字生命作為員工的打算,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倒是DM在此領域深耕多年,我方有理由懷疑你方故意藏起關鍵證人,阻止案件辦理。”
“假如你方推測成立,那我方也沒有理由和能力再藏起另一個高等智械。直播時大家都看到了,燕無樂女士親口承認盜竊軍方人員基因數據,打造軀幹并私自植入未經檢測的自适應程序,可以說這位智械完全屬于科鸢集團,那麼我方也有理由懷疑,他聽令殘害了A97員工後進行潛逃,甚至自我銷毀,讓本案陷入僵局。”
“這是你方猜測的結果,不能作為證據。同時,燕女士所言是被強行注射藥劑的結果,這不能證明她當時所說内容的真實有效。”
“血檢報告顯示,我方注射的藥劑确實為吐真劑,此藥物也應用于公安審訊,可以确定内容屬實。”
法槌重重敲下,“雙方律師請注意,發言需要舉證!”
燕無樂坐在被告席中,看來A97和應霁依然杳無音訊,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彈幕淹過庭審畫面。
「數字生命可以作為證人嗎?那我們自然人算什麼?」
「前面的,按理來說你是對的,但你看那些視頻和資料了嗎,這案子好像不能這麼打…」
「但不能确保他們沒有傾向性,律師說的也有道理(疑惑.jpg)」
「呃,所以A97和那什麼到底算人證還是物證(攤手.jpg)他們就算出現了又怎麼樣?會判他們坐牢嗎?」
「我猜機器人死刑是指拔電源」
「機器能理解死亡的含義?這是自然人所獨有的天賦,他們不老不死隻要換個軀殼就能無限延伸意志,憑什麼?」
「那不是很痛苦嗎,不然A97為什麼要折騰這麼一圈(無語.jpg)」
「它的智能水平能感知到痛苦嗎,存疑」
「肯定可以,燕口口都能愛上她造的智械,那說明至少是有人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