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早已和他長什麼樣、來自誰無關。

全場嘩然。

她補充道：“但我沒有告訴他。我擔心這句話變成一條必須服從的指令，擾亂他自己的判斷。”

“如果他也喜歡我的話，我們會在一起的。以上就是我的回答。”

燕無樂坐下時手指已被捏紅，她很少在人前流露感情，還是這種嚴肅場景。她一旁的律師輕輕歎了口氣，眼看陪審團開始表情各異地竊竊私語，這場審訊已不受任何人的控制了。

直播彈幕也很精彩。

「她臉好像有點紅」

「什麼都吃使我營養均衡」

「結合吐真劑那段切片來看，這是先口口了再說？嗑到了」

「嗑到了」

「嗑到了」

直播畫面依然停留在燕無樂發言完畢，該下一個流程了，此刻無人發言，五顔六色的彈幕不停滾動，突然，畫面全黑。

「？」

「我網斷了？」

「等一下，不會吧」

「這個方式...我夢一個」

一石激起千層浪，越來越多人認出，這個信号幹擾方式和DM事件當天冒出的神秘視頻類似。

庭審畫面被徹底覆蓋時，連彈幕功能也被限制了。

消失數月的應霁出現在畫面中，這是個從上至下的俯視視角，周遭昏暗而狹窄，他站在幾條碗口粗的鎖鍊之間，似乎并不知道鏡頭的存在。

從衣服可以判斷，這段視頻拍攝于入侵DM當天，看破損狀态甚至是在電梯繭發生爆炸之後。

一行字幕突然橫在畫面中央，A97發起對話：「很厲害，我都沒想到這電梯繭上方還有空間，你的計算速度好像比之前更快了……？」

畫面中的應霁挪動腳步靠近鎖鍊，他藏在電梯箱體的外殼上方，在他的腳邊，已報廢卡死的艙門露出些許空隙，保安人員的腦袋在外遊動。

他單手撫上太陽穴，直接與A97交換信号：「幫我，我現在聯系不上燕無樂。」

又是這副眼裡隻有她的樣子。A97自顧自地繼續：「其實你現在的智能水平已經超越人類平均了吧，而且它還在發展。啧，但那女人好像對此一無所知，所以你為什麼隻聽她的話？」

「我試過了，我離不開她，我喜歡她。」應霁攀上鐵索，向電梯井上方挪動，這是當下唯一能走的路。

「這都是人類感情，我理解不了。」燕無樂不會幫他銷毀數據庫的，而他們也很快就會被發現，自己身上的限制也會再次增多。A97幽暗地想，下一個百年後，他還會再找到同類嗎？

此刻，自己觀測的同類正一步步向上攀爬，他的後背血肉模糊，金屬骨骼與彩色膠線冒了出來，他的動作沒那麼靈敏，A97觀察了一會兒，發現這竟然是因為痛，而不是元件受損。

「……理解不了。」

「我一開始也理解不了。」

一道強硬的信号突然接入。

應霁一改往日冷漠，他騰出手蹭過額角，居然主動增強了交流頻率：

「燕無樂是獨斷的天才，她有追求，有理想，創造我也絕不是隻想要一個男友。如果說我是她的實驗鼠，她的阿爾吉侬，她想看我能不能無限地接近人類，那麼最好的判斷标準就是我的情感水平。」

「而人類中最複雜的感情，莫過于愛。」

愛很難純粹，它是一顆包裹雜質的琥珀，裡面有太多詞不達意的遺憾和頻率不一的誤會，還有期待和失望，憧憬與破滅，喜歡一個人難免想獨占，擁有後又有控制和膩煩。

縱然如此，人類依然對它趨之若鹜，受傷後也忍不住頻頻回首。千萬年間人類體驗并彙總這些複雜的感情，将其命名為“愛”。

「她成功了。我想，我愛她。」

「但她忽略了一點，我并不是單方面來當小白鼠的。對我而言，她也可以是我的阿爾吉侬。」

冷風自電梯井盤旋而上，順着鎖鍊，應霁穩穩抓住了更高層的艙門台階。呲啦一聲，DM大廈第99層的大門被他硬生生掰開。

「她知道我的由來、我的構造、我的思維邏輯。如果這樣她也能愛上我，我才算是成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