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另一方面,印南山夫婦的心中卻仿佛被千鈞巨石牢牢壓住,那份沉重難以言表,更難以釋懷。大郎印宿白自那日離家,已整整三日有餘,卻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家中的這份靜默,沉悶得仿佛一場無聲的暴風雨即将來臨前的壓抑,讓人幾乎無法喘息。每一分每一秒的悄然流逝,都如同鋒利的刀刃,在他們本就緊繃至極的神經上再添一道無形的枷鎖,令他們的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愈發艱難而沉重。
印南山與惠四娘雖内心焦急萬分,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卻仍竭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與淡然,不願将這份難以承受的焦慮與不安傳遞給尚且年幼的孩子們。
即便是二郎,那個天真無邪、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小家夥,偶爾仰起稚嫩的臉龐,用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詢問起哥哥的去向時,他們也隻能強忍住内心的慌亂與苦澀,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以哥哥去外祖家靜養為由,輕輕地将他安撫,不讓一絲愁雲慘霧籠罩在孩子們純真無邪的心頭。
那笑容背後,隐藏的是他們對大郎無盡的擔憂與深深的牽挂,仿佛一根無形的絲線,緊緊纏繞着他們的心,讓他們的眼眸深處不時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焦慮與哀傷。
第四日清晨,當第一縷晨曦初露,金色的陽光如同溫柔的畫師,輕輕揮灑在大地之上,給萬物披上了一層柔和而溫暖的光輝。遠處的山巒在晨曦的霞光中若隐若現,宛如仙境;枝頭的小鳥歡快地唱着歌,仿佛一切都被籠罩在甯靜與美好之中。然而,這份甯靜與美好,對于印南山夫婦來說,卻如同一種難以言喻的煎熬,讓他們的内心更加焦灼不安。
就在這時,印南山的大哥印東海,在這甯靜而美好的清晨,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印南山的家中。他的步伐雖略顯匆忙,卻依舊不失穩重,每一步都仿佛承載着沉甸甸的情感與責任。他的眉頭微微皺起,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難以掩飾的憂慮與深切的關切。他輕輕地推開那扇虛掩的門扉,門軸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在這甯靜的早晨顯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訴說着歲月的滄桑與變遷。
印東海蹑手蹑腳地步入屋内,盡量不弄出一點聲響,生怕驚擾了家中的甯靜。他将一袋沉甸甸的黑面輕輕放在地上,那袋面粉足足有十斤之重,靜靜地躺在角落裡,宛如一位沉默而堅定的守護者,無聲地傳遞着印東海對弟弟深沉而真摯的兄弟情誼。面粉的顆粒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閃爍着微光,似乎在訴說着它所承載的厚重與深情。
原來,今日是孟婉娘趕集售賣繡品的日子,印東海便借此機會,瞞着妻子,偷偷送來了這份珍貴的糧食。要知道,自家亦是捉襟見肘,生活艱辛,能夠勻出的糧食實屬不易。每一粒面粉,都是他們省吃儉用、精打細算的結果。回想起三弟印南山不慎摔斷腿的往事,印東海心中不禁五味雜陳。
為了給三弟治病,家中積蓄幾乎耗盡,才勉強保住了一條腿,但大夫的話語至今仍如芒在背——能否恢複如初,仍是未知數。每每想到此處,印東海都不禁長歎一聲,那歎息聲中充滿了無奈、擔憂與深深的憂慮:三弟日後的生活,恐怕将步履維艱,困難重重。
然而,面對現實的困境與無奈,印東海隻能選擇暫時放下這些煩惱與憂慮,安慰自己先過好眼前這一關。這十斤黑面,雖不多,卻也能勉強支撐個把月。待時機成熟,再去二弟家看看,或許能從他那裡借些口糧應急。畢竟,父母早逝,兄弟間的情誼卻從未淡薄,隻是各自成家立業後,生活都不易,各有各的難處與艱辛。
印南山望着大哥默默放下的面口袋,嘴唇微微顫抖,眼眶泛紅,卻終未言語。他那泛紅的眼眶,如同明鏡一般,映照出内心深處的感動與感激。這份感動,不僅源于那袋珍貴的黑面,更源于在這艱難歲月中,兄弟間那份不離不棄、相互扶持、共度難關的深情厚誼。他的手輕輕撫摸着面口袋,仿佛在觸摸着大哥那顆熾熱而真摯的心,感受着那份血濃于水的親情與溫暖。
惠四娘見狀,輕輕地握住丈夫的手,溫柔而堅定地說道:“孩他爹,等大郎回來,讓他問問老神仙,這些紅薯能不能分給至親一些。若是可以,咱們就送些紅薯給大伯和二伯家,也算是感謝他們這段時間對咱們的幫助和照顧。”她的聲音輕柔而堅定,眼中閃爍着善良與感恩的光芒,仿佛要将這份溫暖與善意傳遞給每一個人。
印南山緊緊回握着妻子的手,聲音中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哽咽:“惠娘,不論是兄弟家的鼎力相助,還是孩子外祖家的深情厚誼,這些恩情我都銘記于心,一刻也不敢忘懷。待到将來咱們有能力之時,定當湧泉相報,絕不能忘記他們的恩情。”他的手微微用力,那緊握的姿态,仿佛是在向妻子許下最真摯的承諾,承諾着未來的報答與感激。
惠四娘見丈夫印南山提及娘家恩情,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溫柔,卻輕輕打斷道:“夫君,恩情之事咱們暫且擱置一旁,眼下最重要的還是你要盡快康複起來。大郎雖日漸懂事,終究還是個孩子,離家多日,我心中實在難以完全放下。”她的眉頭微微皺起,那雙清澈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憂慮與牽挂,仿佛要将所有的擔憂都凝聚在這輕輕的一句話語中。
印南山聞言,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大郎自幼便沉穩内斂,雖不善言辭,卻總是默默勞作,絕非頑劣之徒。總體來看,他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你也無需過分憂慮。老神仙既然已收大郎為徒,咱們自當放心地将他托付給老神仙教導,此乃大郎之福緣,也是他命中注定的機遇。我們隻盼他能勤勉上進,多學些本領回來,日後定有他的造化。”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對兒子的深深信任與殷切期望,仿佛已經看到了大郎未來光明的前程。
聽丈夫如此說,惠四娘心中的焦慮漸漸平複,緊鎖的眉頭也緩緩舒展。在這個夫為妻綱的世界裡,她素來遵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傳統。既然丈夫讓她不必過分擔憂,她便選擇信任丈夫的判斷,放下心中的忐忑與不安。
轉而轉身去整理起印宿白——即大郎的衣物來,她的動作輕柔而細緻,每一件衣物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撫平、折疊,仿佛要将所有的母愛都融入這簡單的動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