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桠的陰影恍惚間也成了許醫生垂落的發絲,那人救火時長發半濕,幾縷黏在頸側,随動作掃過松垮的衣領,提姆無意識蜷緊手指,身上仿佛還帶着中藥鋪飄來的藥香。
“隻是疲勞之後的幻覺。”
正午的懸壺居飄着藥膳雞湯的香氣,許醫生倚在櫃台後揉着發酸的手腕。
今天一上午已經接診了十幾個凍傷患者、幾個燙傷的小孩子,還有三個非說自己從網上查了之後“五行缺火”要來紮針的哥譚本地人。
陳伯端來青瓷碗,今天中午喝雞湯配油酥餅,油酥餅是那家老字号的,酥香掉渣,他又想起某個在火場裡假裝笨拙躲閃的身影。
“吃飯還走神?”
陳伯的竹筷敲在碗邊,驚散了畫面。許醫生低頭喝湯,熱氣氤氲了鏡片,卻遮不住嘴角的弧度。
“哼!你不說我都知道,又在想那個傻小子吧?”
許醫生的湯匙在碗底劃出無意義的弧線。
他想起提姆半跪着給阿婆包紮時,外套袖口被火星燎出的破洞——焦黑的纖維下露出泛紅的手腕,像雪地裡滾落的山楂。
“我不信你沒看出來那個小子的魂魄,跟個電燈泡似的,亮得吓人。”
“所以你就看上啦?”
陳伯端起碗,滿眼好奇揶揄,非常想知道他的想法,然後分享給海那邊的老家夥們吃第一手瓜。
許醫生可半分沒有要滿足他和那些老家夥們的好奇心的慈悲心,飛快幾口吃完手裡的油酥餅,沖陳伯笑一笑,“你猜?”
“下午要出診。”
他起身,新換的靛青棉袍掃落案角的艾絨。
“給南巷李師傅複查燙傷?”
“是,”許醫生将血壓計揣進仿古藥箱,銅鎖扣合時清脆一響,“再順路把那批藥物和衣服送去福利院,地方騰出來之後好做一批新的。”
“行,你去吧,我看店。”
玻璃櫥窗外飄起細雪,許醫生笑着将圍巾繞上脖頸,羊絨料子掩住驟然泛紅的耳尖,“您再幫我備一份藥呗,治燙傷的,用最好的。”
“不知道他會不會用……”
尾音散在推開的門縫裡,寒風卷着雪片撲進來,吹散室内的溫度。
“去去去!就知道使喚我,自己弄!”
“注意安全!”
看見許醫生的身影遠去,陳伯掏出手機,和自己的老朋友們分享這邊的最新進度。
“有情況有情況,@所有人”
“小許,終于遇到那個人啦!糟老頭子算的還蠻準的嘛。”
“從昨天到現在,嚯!那個樣子你們沒見到真是大損失,還好我有先見之明,跟着來了這邊。”
兩位當事人都不知道正在被跨洋“蛐蛐”,一個冒着細雪出診,一個假裝想通了美美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