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門環第一下叩響時,許言秋正在給提姆準備的安神香突然滑落。手中的藥碾停下動作,他嗅到夜風裡裹挾的薄荷氣息混着鐵鏽腥甜——那是提姆慣用的須後水與新鮮血液交融的味道。
來不及穿上外套,奔過回廊,靛青家居服的衣帶掃落桌上未阖的休閑讀物,泛黃書頁在帶起的風裡簌簌翻動。
門扉洞開的瞬間,暖黃燈光将兩道糾纏的影子投在屋外的青磚地上。提姆半個身子倚在傑森肩頭,腿上牛仔褲被暗紅浸透,帆布鞋尖在地面拖出斷續的血珠。傑森左肩布料完好,隻是血迹同樣滲出。
雖然看不見這兩人的傷口是如何翻卷,從駭人的血漬也足以窺見些許。
“嗨,許醫生,晚上好!”
傑森還有心情和許言秋調笑般打招呼,“憤怒”的醫生本人隻好大手一揮壓制住不省心的兩個病人,讓他們趕緊進屋。
傑森歪倒在候診長椅上,左肩傷口随着呼吸滲出血珠,卻沖許言秋挑起嘴角:“許大夫,你們中醫館今天晚上能收留倒黴蛋嗎?”
他指了指旁邊的提姆,“大總裁半夜去摸排,結果光榮負傷,連帶着我也被殃及,真可憐啊。”
暖氣驅散寒意的速度趕不上血腥味的蔓延,提姆靠在診室那張椅子上,因為他之前說過一次凳子太硬,此時身下還有陳伯專門準備的軟墊,凍僵的指節終于恢複知覺。
他後頸貼着椅背仰頭喘息,冷汗将黑發黏在額角,好奇地詢問:“陳伯呢?怎麼沒看見他?”
“去大都會見老朋友了,還帶了一盒新刻的象棋炫耀。”
許言秋摔開消毒櫃的玻璃門,金屬器械的碰撞聲裡摻着罕見的焦躁。傑森正在艱難地脫衣服,聞言好奇:“什麼朋友啊?陳伯在隔壁還有朋友嗎?”
“不清楚,陳伯走之前沒有交代。”
許言秋端着自己需要的東西走過來,火盆中橙紅躍動,将許言秋的側臉鍍成冷玉色。
他剪開傑森浸血的T恤肩部,暴露出猙獰的撕裂傷——高速飛濺的金屬片在肌肉上犁出三指寬的豁口,邊緣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幸運兒。”鑷子夾着碘伏棉球壓上創面時,傑森疼得倒抽冷氣,許言秋的聲音卻帶着冰碴,“再偏兩厘米就傷到動脈了,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提姆蜷在診椅裡假裝繼續用手機處理工作,絲毫不管牛仔褲右腿早已被血浸成暗赭色。
“我覺得理論上這也算工傷,應該給我自己一份工傷補……”
聲音在許言秋驟然轉身的目光裡消弭——那人現在是前所未見的嚴肅神情,少見的銳利。
“傑森的傷口比較簡單,馬上就處理好了。”
許言秋丢掉沾血的棉球,銀針在傑森肩頸連落幾處止血。繃帶纏繞的動作看似粗暴,其實落下去時十分精妙,沒有造成任何額外的不适。
傑森龇牙咧嘴地活動肩膀:“手藝不錯啊許醫生,考慮兼職嗎?”
“謝謝您的贊美,但是不必了。”
“該你了。”他走到提姆面前,靛青家居服下擺還沾着傑森的血。沒等對方回應,手臂已穿過青年腋下——常年搗藥練就的臂力輕易将人托起,提姆懸空的帆布鞋在月光裡晃出蒼白的弧線。
簾幔拂過後頸的觸感像某種審判前的序章。提姆被安置在榻上時,聽見自己過快的心跳震天響。許言秋單膝跪地撕開他右腿褲管的動作利落又小心,裂帛聲裡暴露出貫穿傷的慘烈——鋼筋在腿側撕開拳頭大小的裂口,翻卷的皮肉間隐約可見森白骨茬。
簾幔将外間的燈光濾成朦胧的溪流,不算大的診療區頓時充滿濃重的血腥與酒精交纏的繁複。
許言秋的手掌橫亘在提姆腰側,掌心溫度透過單薄布料灼燒着肌膚,貼心地隔開醫用剪刀的金屬冷意。
提姆下意識想要躲避,布料經緯斷裂的聲響似乎就在耳畔炸開,像某種隐秘的儀式正在剝落最後一層岌岌可危的屏障。
“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