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奴兒是個心善的老實人,見林小畫丢了魂兒的樣子,居然自責起來:“哎,如果我當初不求柏娘子收留你,你也不必蹚這渾水了。”
林小畫想起之前對醜奴兒的态度,覺得很不好意思:“算了算了,既來之則安之。你也是出于好心。”
“小娘子倒是個豁達的人。”醜奴兒心裡頓時覺得輕松了一些,指了指院角說,“那裡還有間空柴房,你就先湊合住那兒吧。畢竟你是女的,跟我們這些大老爺們兒混在一起不方便。”
林小畫剛想說謝謝,溫心的醜奴兒就遞過來一碗熱糊糊。她本能地後退一步,剛想擺手拒絕,可肚子不争氣地發出咕噜噜的抗議。
醜奴兒笑道:“你也餓了吧,趁熱吃點。”
林小畫内心掙紮了一下,還是嘗試吸了一口,結果差點沒背過氣去。她幹嘔了好幾口,索性捂着口鼻,一溜煙地跑到柴房去了,留下醜奴兒在風中喃喃自語:“這小娘子行事總是這麼古怪。”
當她推開柴房門時,林小畫吓了一跳,裡面還站了個高大的男人。她定睛一看,正是梁呆子。
此時天色已暗,那人正一手舉着油燈,一手用木炭塗塗畫畫。紅金色的火焰微微跳動,勾勒出他硬朗的側顔輪廓,在牆壁上投影出健碩的身材。
梁呆子顯然也很意外:“小娘子來此作甚?”
“醜奴兒叫我來的,他讓我睡這兒。”
“哦。”呆子果然有點呆,擡腳就往外走。臨出門時一愣,又折了回來,把油燈遞給林小畫:“這個給你。”
林小畫看他這憨憨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梁呆子眼神尴尬地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撓着頭奪門而出。
林小畫舉燈照了一圈兒,這裡除了一堆稻草和一個馬桶,啥也沒有。倒是這牆壁上,隐隐約約好像被梁呆子畫滿了東西。她湊近一看,居然是密密麻麻各種橋的方案。
這場景好像大學建築系的評圖室,也像建築事務所的讨論室,總是整牆挂滿設計草圖。林小畫瞬間回憶起衆人七嘴八舌點評設計方案的樣子,心中頗感親切。
作為半個同行,林小畫結合旁邊一些備注文字,大概看出了這橋的來龍去脈。
原來,宮裡去年就放話,皇上要巡幸上陽宮。梁呆子他們已經按照要求,趁冬天枯水期,在上遊建好了一座石拱橋,類似趙州橋那種。
哪知今年開春,宮裡突然改了路線,要走下遊寬闊處過河。由于跨度太大,梁呆子從技術角度考慮,造了一座浮橋,工部也沒有反對。結果聯合驗收時,禮部的官員出來刷存在感,把他們一頓臭罵,說讓聖駕走一座晃晃悠悠的臨時橋,是為大不敬。
梁呆子沒辦法,隻好在旁邊找了處稍微較窄點的地方,同時派人去采購巨木,準備直接架一座平梁橋。
結果點兒背,今年雨水特别多,初夏就來了洪水,不但沖垮了浮橋,還沖塌了河岸,導緻河寬多了五丈!
原本十五丈的巨木就是千辛萬苦找來的,如今皇上出巡在即,根本來不及再去深山老林找二十丈的木材了。所以宮裡督辦聖駕出行的中郎将急了,要殺人問罪。
梁呆子還是很負責的,并沒有就此躺平。林小畫看他在牆上又想了很多辦法,比如在河中間加橋墩減少跨度的方案,就有好幾個。但是無一例外,這些方案最後都被打了個叉,旁邊無奈地寫着“水深流急無以立”……
确實,以林小畫的工程知識,這些方法都需要在枯水期操作。現在洪水還未褪去,古代人很難在河中央打木樁或堆石墩。所以梁呆子江郎才盡,陷入了絕境。
就在林小畫看得入神的時候,她的肚子又發出了響亮的咕噜聲。這一次不是胃,而是腸子!看來這現代人的腸胃确實扛不住這古代的糊糊。
林小畫本能地想出去找廁所,可她瞥見角落的馬桶之後,頓時欲哭無淚——這年代哪有什麼沖水公廁,頂多有個屎尿層積的旱廁,而且肯定不分男女!
林小畫舉着油燈看了看這馬桶,雖說很舊,但似乎還算幹淨。她糾結了,要不要坐上去呢?還是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她揉了揉肚子,安慰自己還沒到完全忍不住的時候……
就在她猶豫不決時,神奇的事情又發生了——馬桶生出了金光,世界又靜止了。
林小畫哭笑不得,這金光傳送門可真會選地方。
她小心翼翼地伸進一根手指探了探,接着是手掌、胳膊,好像裡面确實不是馬桶。
一想到還是找魯廣建救命要緊,林小畫咬咬牙,雙腳立定一跳,果然再次進入了神秘的小黑屋。
一回生二回熟,林小畫這次直奔七寸小屏幕,結果看見個大油臉正在泡方便面……
“魯廣建!你居然還有心情泡面!”
魯廣建猝不及防,手一抖,香油料包滋了一手,怔怔地盯着手機。
林小畫這時注意到,對方臉上青紫的右眼都腫得變形了。
“你的眼睛……”
魯廣建回過神,一個大男人忍不住抽泣起來:“你之前沒看到我挨打麼?”
林小畫回憶起了上次連線最後的畫面,不正是大油臉被按在地上摩擦麼?想到這兒,她不厚道地笑出聲來。
“你個沒良心的,快來救我!”
“我也想啊,可是……”
“可是什麼?”
“你相信嗎?”林小畫遲疑了一下,“我可能穿越了。”
魯廣建正在嗦面,聽了這話差點把面條嗆到鼻孔裡,頓時劇烈咳嗽起來。
“我知道你很難相信,但是你想想,早上你看見我躲進你辦公室的吧?我沒有機會出去啊!”
“所以呢?”。
“所以我确實從你辦公室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