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畫措手不及，趕緊切換到虛與委蛇狀态：“吳主事過獎了，不敢當不敢當。”

嘴上雖然語氣比較輕松，但是林小畫的心裡已經高度戒備。這哥們按理說不應該認識他們，畢竟在洛陽的時候連正眼都沒瞧過。現在突然這麼熱情，顯然離不開韋待價的運作，明顯感覺有詐。

“您就是那位天皇天後金口誇贊的‘奇女子’吧？”吳子章進一步獻起了殷勤，“巧造洛虹橋，神架龍鳳廊，這兩件營造奇談早就傳遍洛陽了。鄙人此次去洛陽，求的就是營造奇才，怎麼可能對這種事不關注呢？我看您就是名至實歸。”

林小畫出于一朝被蛇咬的警覺性，還是不想跟吳子章打太多的交道：“承蒙吳主事關注，不勝榮幸。您日理萬機，需要操持整個撲買大計，我們怕耽誤您正事兒，還是讓那位文吏來接待我們吧？”

“林娘子何必如此見外？”吳子章锲而不舍，“以你的能力，這次撲買還不是探囊取物。我接待你們，不過是提前熟悉熟悉罷了。”

說完之後，不等林小畫反應，他便自顧自地開始遞資料，并介紹起撲買信息。

衆人無奈，隻好接受了現實，跟着吳子章把新滕王閣的方案要求以及撲買的詳細程序了解了一番。接着，他們又問了很多技術細節，比如老滕王閣如何處理、造價核算标準、人工物料的分配等等。最終，林小畫問出了她最關心的那個問題：“這次方案高度的評比标準，台基的高度算不算？這個如果不明确的話，會導緻不公平。”

吳子章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帥氣的臉龐上閃過一絲狡黠：“比賽嘛，講究的就是公平。”

林小畫一臉黑線：“到底算還是不算？”

吳子章假裝跟他們很熟絡，特意湊近了神秘兮兮地說道：“當然不算，台基想做多高就多高，沒有技術含量。”

林小畫跟韋待價鬥過幾輪之後，心眼兒也越來越多。她覺得吳子章不正大光明地說，十之八九有貓膩。她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高聲喊道：“多謝吳主事指點，台基不算入滕王閣比賽的高度！”

雖然此時帳中其他的報名人不多，但至少也有四五家聽到了這話。這個問題看來大家都比較關注，馬上就有人追問是不是真的。

吳子章沒想到林小畫來這麼一出。他閃爍其詞地嗯、啊了幾聲，就借口還有其他事情失陪了，讓胖文吏繼續接待梁家班。

在場的人看吳主事跑了，紛紛向各自的文吏求證是不是這麼算。文吏們面面相觑，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隐。最後還是胖文吏開了口：“以主事大人的話為準。”

林小畫想想還是不放心，把剛才吳主事交代的各種商務要求與技術要求翻出來，又重新問了胖文吏一遍。在得到了幾乎一樣的答案後，心才稍微定了些。

回到客棧之後，梁家班的核心人員便開始閉關。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他們都關在一間屋子裡制作燙樣模型，以及銷算營造工程的費用。連柏娘子都似乎受到氣氛的感染，不但鬧得少了，居然還能幫忙做一些端茶送水的簡單活計。

這期間，魯廣建他們也忙得飛起。他們先是跟林小畫一起學習應縣木塔的詳細圖紙，包括平面、立面、剖面以及每一朵鬥拱的詳圖。在将這座塔幾乎爛熟于胸後，兩人便在應縣木塔的基礎上改裝設計滕王閣。他們把平面改為更适合酒宴的方形，并在首層增加抱廈擴大空間。為此，公司的人還加班加點建了全息電腦模型。

林小畫自己把滕王閣的設計搞透徹後，部分靠腦子記，部分用紙筆抄，隔天就把成果與梁家父子分享。他們這一頭主要關注落地實操，研究怎麼在唐朝的技術條件下，把這些東西一點一點造出來，并仔細銷算需要的物料與人工，形成造價清單。

為了保密，姜十七和大頭兵輪流守着這間屋子，确保日夜有人在。你别說，夜裡還真有人鬼鬼祟祟摸過來。隻不過剛戳破窗戶紙，就被姜十七發現了。雖然人沒抓到，但他倆至少保證了機密沒有洩露出去半分。

同樣是出于保密方面的考慮，林小畫一直挨到最後一天，才開始填寫撲買文書裡的關鍵信息。

這撲買文書乃是雕版印刷的格式文件。核心最大的一行字，就是填寫滕王閣的設計高度。她與梁家父子再次确認了之後，鄭重填上了“二十二丈”這一尺寸。

高度一欄的下方，是一片空欄。林小畫按照買标時的要求，在這裡描述滕王閣的其他主要信息，包括面闊幾間、進深幾間、明層暗層、主材大小等等。寫完之後，她與梁知棟核對無誤，小心地吹了吹墨迹。醜奴兒順勢遞過來封袋，請她正式塗膠密封。

到了這節骨眼兒上，老梁頭、梁知棟、醜奴兒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林小畫，仿佛在進行着一場非常有儀式感的事情。

但是林小畫卻猶豫了，總覺得還少點什麼。

她一想起買标書那天吳子章的舉動，曾經被韋待價坑害的陰影就随之而來。思來想去之後，她又提筆補了些信息，這才下定決心密封了文件。

“成敗在此一舉！”林小畫捏了捏拳頭，給大家鼓氣。

柏娘子率先模仿起來，她也捏起肉嘟嘟的拳頭，複讀機一樣念叨：“成敗在此一舉！成敗在此一舉！成敗在此一舉……”

衆人相視一笑，紛紛應和。氣氛變得樂觀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