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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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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白商不曾想過,在馬車裡見過的那道黃绫折子,不過幾日後,就在上京城中掀起了一場震驚朝野的軒然大波。

“告赈災銀貪墨案的折子搞得朝中人心惶惶,咱們慶國公府,如今快要成了大半個上京城貴胄們的眼中釘啦。”

戚家角院裡,連翹歎氣:“不愧是兄妹,長公子這惹事的本領當真與姑娘一般了得。”

“…?”

戚白商慢吞吞放下手中醫典:“與我何幹?”

“您?您就更厲害了,”連翹豎起拇指,“坊間比長公子那道奏折更惹議論的,就是二皇子和他的神醫仙子了。”

戚白商眼皮一跳,暗道晦氣,忙又垂回睫去翻醫典。

“二皇子為尋這位神醫,恨不得把城牆根的土都犁兩遍——傳聞中神醫面覆雲紗,妙手如仙,姝妍絕豔,冠絕京城……本來還有人說是二皇子得美人入夢,結果連淩永安那群上京纨绔也跟着幫腔,都說在琅園賞荷宴上親眼見了一位叫滿池風荷盡失顔色的醫仙。”

連翹說着,将藥茶斟好,放在戚白商醫典旁的案幾上:“賀喜姑娘,您現在可是上京人人求見一眼的仙子了。就連淩永安那個纨绔,近幾日都茶不思飯不想地在京城中四處找您呢。”

“京中不缺熱鬧。”戚白商慢悠悠地拿碗蓋輕撥藥茶,“天大的事,用不上幾日,他們也會忘幹淨了。”

連翹嘟囔:“就怕再過幾日,平陽王府的聘禮都要被謝清晏送來府上了……”

手裡最後一頁翻完,戚白商合上醫典,輕揉肩頸,像沒聽見似的:“最後幾本醫典,一同拿來吧。”

連翹無奈應是。

見連翹背影入屋,戚白商這才輕歎了聲,有些頭疼地拿手扶額。

不是要她的命,就是要她嫁人。

這謝清晏當真可恨……

偏偏如今她還有求于他。

那日投毒的胡姬落入琅園侍衛手裡,即便兩位皇子也不敢從謝清晏那兒要人,她一個閨閣女子,更是隻能等着聽信兒。

或許,兄長作為大理寺正……

“連翹,”見丫鬟抱着幾本醫典回到院子,戚白商問,“那件赈災銀案,還在兄長手裡主理嗎?”

“聽說尚未決議,朝中正鬧着呢。”

“…那兄長也無暇他顧了。”

戚白商輕歎,接過連翹手中的醫典,垂眼大略一掃,她微微蹙眉:“嗯?”

纖白的素手順着五本書一一點上去:“為何多了一本?”

連翹哭喪着臉:“姑娘,我也不曉得,興許是我從莊子裡多搬了一本醫典……”

“不是醫典。”

“啊?”

連翹一懵,仰頭去看。

而戚白商已将最下面那本抽出來,攤在掌心。

“賬冊”二字清晰入目。

戚白商頓住,瞳孔猛地一縮。

【那夜在骊山,你救下那少年之後,他是否交給你一本書冊。】

不久前,惡鬼面俯在她身側,冰冷面甲下挾裹着煞氣的話聲再次回溯耳邊。

這就是閻王收在找的東西?

那夜三方勢力枉顧性命的搏殺,難道也是因這本賬冊而起?

“……”

戚白商指尖微顫,掀起不知幾頁。

那頁入目便是一片名姓與數字,她匆匆定睛去看其中一列。

【侍禦史關知吟】

【紋銀:壹仟貳佰兩】

【粟米:叁仟捌佰貳拾石】

【……】

“啪。”

賬本被戚白商猛地合上。

她纖長五指死死壓在那薄薄的一冊上,像是裡面藏着什麼駭人聽聞的禍世妖鬼、一不小心就會放将出來。

“姑娘?”連翹被吓了一跳,“您怎了,臉色如此難看?”

戚白商驚醒。

她記得那夜被少年挾持時,玄铠軍中領頭的另一位公子還一時情急脫口過:

【你别沖動,我們不是蕲州刺史府的——】

戚白商回神,聲音微顫:“連翹,你方才說的赈災銀案,最初事發何地?”

“蕲州啊。”

“……”

戚白商隻覺掌中薄薄的一本冊子,頃刻重逾千鈞。

原來謝清晏找的便是蕲州赈災銀案貪墨賬本。

此案在朝中牽連甚廣,如今朝野為之惶惶,這賬本不隻是燙手山芋、更是一道催命符。

該交出去?交給誰?

謝清晏?

若是交給他,賬冊是不見天日還是天下昭然?若是前者,那遠在蕲州的萬千流民便是枉死也難瞑目了……

戚白商一時心亂如麻。

半晌,她才攥着賬冊起身:“連翹,将它藏去我枕…不,藏進醫典中。”

連翹顯然察覺不對了:“姑娘,這本是什麼?”

“不要問,”戚白商輕吸氣,定下心神,“你記住,你從未見過這本書冊。我們從衢州莊子帶回來京的,隻有四十九本醫典。”

“…是,姑娘。”連翹也知輕重,接過賬冊,快步回了屋中。

等連翹回來,就見戚白商已經系上了覆面雲紗:“姑娘去哪?”

“見長兄。我有一事,必須面禀于他。”

“那我也陪姑娘同去。”

“不,你去绯衣樓。”

“哎?”

戚白商放下盛着藥茶的白釉刻花碗,回過身:“按約數,前兩日遣你去绯衣樓中所問之事,今日也該有答案了。”

——

“她在查安家?”

骊山,玉良山莊。

謝清晏端起桌上的纏枝蓮花紋天青釉盞,指骨抵着紋口一停,緩擡起眼。

“是啊,我也奇怪呢,”坐在梨木桌另側,雲侵月打着折扇,“安家與戚家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在朝中也從無往來。最多便是兩家各有一女——征陽和戚婉兒,都與你有些淵源。”

隔着扇沿,雲侵月将不懷好意的眼神撇過來:“她總不能是在為戚婉兒打探敵情吧?”

謝清晏半垂着眸,眉眼溫潤,指腹沿着釉盞輕慢劃過:“有無針對。”

“并沒有,我最初以為她是想查征陽與其母安貴妃,但細看過樓裡呈禀上來的記錄,堪稱寬泛籠統。”

雲侵月稍正經些,收扇支額。

“要不是戚家探子提前回禀了那個丫鬟去绯衣樓的事,這一問還真會混進樓裡隐匿無形。戚家這位大姑娘心思缜密,可半點不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閨閣女子啊。”

“那便去查她的來處,一身醫術師從何人。”

“完了,又是個大海撈針的活兒。”雲侵月搖頭歎氣,“不過,關于她為何要查安家,我倒有個猜測。”

謝清晏回眸望他。

雲侵月摸着扇子,略有遲疑:“赈災銀案與安家,關系甚密。”

謝清晏長眸輕狹:“你仍疑賬本在她那裡。”

“是是是,我知你當日審問過她賬本的事,世上也不該有人能騙得過你,但若是……”雲侵月掐着折扇,拇指食指合攏在眼前比量,“萬中之一呢?”

謝清晏低眸,眼前若有似無地浮現起那夜女子淚眸、纏着白紗的左手。

以及白紗下殷殷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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