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靜中,柳父慢慢轉身面對江眠。
江眠看到他嚴重緩緩浮現出的決絕,她知道他恐怕是想殺了她滅口了。
不過她既然敢随意出入陌生的院子,自然是有自保的手段的。她随身裝着行醫工具的箱子裡面就有短刀。她武藝高強,最擅長的是長劍,不過短刀也足夠她殺死對她起了殺心的人。
她繃直腰腹,右手緩緩地探進一直随身背着的箱子裡面,摸索着握住了短刀。
她的雙眼盯着柳父的動作,看到他雙手蓄力,下一步就要發力攻擊。
“爹!!”柳蒲突然沖過來攔在江眠身前,雙手一下抓住柳父的雙臂,“爹,你别沖動!”
柳父一把就要甩開柳蒲,“此事若洩露出去,我們都隻有死路一條。讓開!”
柳蒲害怕自己攔不住柳父,讓他鑄下大錯,此時連忙挑着最重要的信息說:“爹!這是鎮國大将軍的長女,她若是在我們家裡出了事,我們一樣逃不掉!”
柳父的動作頓時停住,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柳蒲:“你說什麼?”
不需要柳蒲重複,他自然是聽清楚了她的話的,他又低吼道:“你怎能把她請來家裡看病!你請她的時候沒有想過嗎?!”
柳蒲此時也是後悔萬分。當日她在四診堂看到新來的女醫竟然是江眠的時候曾經有過顧慮的。隻是此時,說什麼都遲了。
江眠的手仍然放在随身背着的箱子裡,暗中握緊了短刀。她又看了柳母一眼:“病人既然已經醒了,就沒有大礙了。看診已畢,我告辭了。”
說着轉身而去,暗中一直留意着身後的動靜。
所以在身後柳蒲向她而來的時候她左腳使力一旋,左臂一抓一扣,右手瞬間從箱中拿出,短刀抵到了柳蒲脖頸上。
柳蒲隻一開始驚訝了一下,視線下垂看到江眠手中鋒利的尖刃,自嘲一笑:“江姑娘果然有後招。”
江眠眯了眯眼:“你剛才攔住你父親,是救了他一命。”
柳蒲輕笑一聲,脖子上抵着一把尖刀,她的頭一動不能動,“江姑娘,我絕不敢動念傷害你。我也沒有能力傷到你。你能不能……看在我們曾相識一場的份上,聽我說幾句話?”
她說看在她們曾相識一場的份上,沒有說看在賀南溪的面子上。
江眠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一雙鳳眼中潋滟的波光,裡面是滿滿的請求。
江眠沉吟一瞬,點點頭,收了短刀。柳蒲确實沒有能力傷到自己半分,她也确實想聽聽柳蒲的說法。
柳蒲回頭看了身後的爹娘一眼,跟他們說:“爹,你在這裡照顧娘,不要出來。”
随後她看向江眠:“江姑娘,能否請姑娘和我移步,出來說。”
江眠不懼怕她會有什麼陰謀,短刀仍然握在右手,随她走出屋子,到了院中。
柳蒲引着江眠走遠,離着屋裡足夠遠,确定屋子裡面聽不見院中的聲音才停下來。
“柳老闆,想對我說什麼?”江眠開口。
柳蒲卻突然一撩衣擺,對着江眠直直地跪下。
江眠皺眉,向着側方後退一步。
“柳老闆,你沒必要跪我。此事事關重大,最後的裁決也不由我左右。”
柳蒲跪下來,沒有因為她這句話有什麼反應,她隻是細聲道:“江姑娘。我不敢提要你為難的要求,隻求你能聽我說一番話。”
江眠看了看她的眼睛,歎了口氣:“我聽你說話。你快起來吧。”
柳蒲搖搖頭,執意跪在地上,“江姑娘。我們這等人生來就和你們不一樣。我家裡從父輩開始行商,勉強掙得幾個錢,能過上衣足飯飽的日子。可是即便如此,我們的命也賤,世事艱難,作為女子行商更是難上加難。”
“父親為我取名柳蒲。實際上我何嘗不是一蓬蒲柳。蒲柳之姿,望秋而零。”
柳蒲雙目中閃着瑩瑩波光,擡頭看向江眠:“江姑娘。從你我第一次見面起,我就沒能在你眼中留下好印象。你看到我狡詐重利的一面。江姑娘,你一定覺得我很有心計,很瞧不上我吧。”
江眠微微偏過頭去。
柳蒲紅着眼睛笑笑:“我從小學着經商手段,看人顔色,慣于算計心機,你們這樣的世家貴女一向是瞧不上眼的。即便是賀大人,也說過我幾次,說我市井之氣太重,不必這般算計。”
江眠皺了眉頭,轉回頭看向柳蒲:“他對你不好?”
柳蒲搖頭:“沒什麼不好的。我一介商女,賀大人卻說要娶我為正妻,為此甚至與家裡抗争。我唯有受寵若驚,本不該有什麼不知足的。隻是……”
隻是很多時候,看到賀南溪高高在上的評頭論足,能如此切實地感受到二人身份地位上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