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盛華被區區一個凡人欺負,墨希罵道:“遊青碧,這無稽山容不得你放肆!”
弦音也道:“江月蘅,你就是這般縱容她的嗎?”
江月蘅看了一眼身後的遊青碧,她臉上表情鎮定,指尖卻在發抖,好似下一刻,就要雙腿一軟,跌下身來。
“我收入府中的人,自然由我縱容着。”
遊青碧的目光落在江月蘅的身上。
像是有了靠山,遊青碧猛烈的心跳漸漸平息下來。她盯着弦音,又盯着盛華和墨希道:“盛華公主連無稽山都沒有出過,更沒有見過這些兇猛殘暴的妖獸,卻為了維護寒燮大言不慚地說算不得什麼。而你們,沒有一次次舍命拼殺,沒有一次次站在血泊之中,卻自以為寒燮所犯是個小錯,谏院自诩公正,我倒是一點兒都沒看出來!”
身後的九璃神尊氣得握緊了拳頭,瞪着雙眼就要上前,月栖上神拉住他,抿嘴一笑,對其餘幾位神尊道:“走吧,小姑娘的口舌之争,我們就不參與了,等她們自己解決吧。”
“這哪兒有你說話的份!”盛華在一旁道:“你不過是個……”
話還沒說完,遊青碧猛地将手中妖獸的牙齒插入了盛華裙角,盛華吓得縮回了腳,帶着哭腔大喊:“哥哥,哥哥救我!”
墨希上前幾步,卻被江月蘅的眼神盯得發怵。手中寒氣漸甚,冥光劍似乎立刻就要顯現出來。
眼見希墨不敢上前,遊青碧躲在江月蘅一旁繼續道:“我若還是人間一個凡人,自然不能和你們這些神仙這般說話。但是,我是冥主親自帶回府的,也就是冥府的人,你今日輕視了我,便是輕視了冥府。”
遊青碧說完,将地上的尖牙拔了出來,目光犀利地掃視四周一圈,又道:“冥主雖無意尊卑,但他乃三界之一的主司,該有的禮數便是少不得的。他府中大小神官,包括我這個凡人,也不是你們能随意輕視的!”
江月蘅看向遊青碧。
他早已習慣了各種各樣的眼神,冷漠的、鄙夷的、懼怕的……
她單薄嬌軟的身子,明明剛才害怕得連指尖都在發抖,卻依然仰着頭,像一個不肯屈服的戰士。
“還有你!”遊青碧瞪着希墨道,“天帝将重任交給你,你還在這兒跟她胡來,你拿什麼跟寒燮鬥?”
希墨耳後發熱,一時竟無言反駁。
他明白此時是自己絕佳的反擊機會,若繼續跟盛華一起為難遊青碧,隻會讓谏院看了笑話。于是他“哼”了一聲,對遊青碧道:“輪不到你來教訓我,你最好時時刻刻在冥主身邊,否則……”
“否則,她要傷了絲毫,我第一個就找你。”
冷不防的聲音鑽了出來,淩厲刺骨。
希墨将剩下的話咽進肚子,拉着還不死心的盛華氣沖沖地離開。
遊青碧忍不住朝着他們吐了個舌頭。
“你似乎是得意忘形了些。”江月蘅看了一眼剛才還一身正氣,如今卻一臉震驚地盯着他的遊青碧,冷漠地說道:“你性子太野,讓伏岚領回去管教吧。”
遊青碧一愣。
很快就明白了江月蘅的用意。
因為神官私自下界而開始的調查,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至于寒燮在哪兒,已經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了。他需回到酆都山,回到冥府。而遊青碧則需要一個不回冥府的理由,便因今日與盛華的沖突,而理所當然地被他“送回”姐姐身邊。
遊青碧拼命擠出幾滴眼淚,嚎着:“冥主,我錯了,你不要丢下我,嗚嗚嗚嗚……”
說罷,便大哭着要去抓江月蘅的手。
江月蘅一退,遊青碧撲了個空,指尖隻輕輕劃過江月蘅的手背。餘熱從颀長的手背延展朝上,直撞入他的胸口,他立刻道:“等你什麼時候學好了規矩,再回我幽冥殿來。”
遊青碧立刻止住了哭聲。
回幽冥殿是萬萬不可的。
她屈膝行了一禮,急忙道:“謝謝殿下。”
她眼裡是藏不住的笑意,随後便拎起裙擺朝神陵跑去。
跑了兩步,突然又折返回來,從衣兜裡掏出一個藍色的布袋呈給江月蘅道:“對了,殿下,我在凡間收了些種子,你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把它種在酆都山上。我問過了,這花喜陰和潮濕,隻要偶爾跟它些許光,它就能開花。”
江月蘅不肯接,問:“我要這花來做什麼?”
遊青碧略微思索了一下,又道:“那,你那酆都山上啥也沒有,光秃秃的挺難看的……”
說完此話,又覺得不妥,立刻改口道:“你若是不喜歡……”
“不喜歡。”江月蘅道。
遊青碧洩了氣,将布袋塞回自己的衣兜道:“那,殿下保重。我一定好好學習,不給幽冥殿丢臉。”
這次,換江月蘅轉身離開。
他疾步走入流雲深處,身影似寒江秋月倒映在湖面上,泛着粼粼碎碎的波光。
遊青碧沒有立刻朝神陵走去,而是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看着他。
雖然走了彎路,但總歸沒有誤入歧途。今日能降服聻魔,化解怨氣,多少也有些自己的功勞,心中帶了些許的驕傲,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江月蘅略微停下,回頭看了一眼,她立刻踮起腳尖,朝他揮了揮手。
肅穆莊重的台基上,她肆無忌憚地笑着,飛揚的眉眼,大力地揮手,炙熱濃烈地表達着自己的開心。
凡人都是這樣嗎?還是她是一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