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在冥府來回遊蕩,引得映夢急忙奔來,卻也隻敢站在一旁。見他們不肯通傳,遊青碧雙膝跪下懇求道:“我給你們跪下了。”
因為剛才歇斯底裡的哭泣,她聲音已沙啞,一張臉上全是水漬。
江月蘅走出十殿時,她正極其狼狽地跪在地上,雙手扶地卑微至極地哭道:“我給你們做牛做馬報答你們。我來世,不,我十世,百世都給你們做牛做馬。”
見到江月蘅,她爬起來踉跄跑到江月蘅面前道:“殿下,殿下,您救救我姑姑,求求您了。”
遊青碧說罷便要去拉江月蘅的衣角,江月蘅卻退後幾步,沉聲道:“伏岚應該教過你,神界不得随意幹涉他人生死,再者,亡者不能複生,你知道的。”
遊青碧搖頭,繼續哀求:“姑姑吃了我給她的蟠桃,不可能這麼輕易死的。您一定可以救她的,您一定可以的!”
亡者不能複生,遊青碧入無稽山第一天時,伏岚就已告訴她。
眼前站的是冥主,是她唯一的希望。
可江月蘅依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一旁的木琊上前,用頭輕輕碰了碰跪在地上的遊青碧。她一身污漬,頭發淩亂,雙手十指指尖因為掙紮而斷了幾根指甲,流出了殷紅的血,額頭上瘀青一片滲着血,雙眼充滿了淚水。
江月蘅覺得煩躁,不肯再說,轉過頭喊道:“映夢。”
映夢領命,上前去扶遊青碧。遊青碧蜷縮在地上不肯起來,跪行幾步,一把拉住江月蘅的衣角:“求您了,求您了。至少,至少您讓我再見見她,我再見見她好不好?”
江月蘅被她拉着衣角無法離開,隻好回道:“你姑姑去世多日,已經過了奈何橋,轉入輪回,斷了和你的緣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孫四娘說柳姨昨日還和姑姑說了話,就算是死,也才過了一日,說不定鬼差還沒有勾她的魂。她一定還在外面遊蕩,她一定舍不得我。”
江月蘅道:“你口中的孫四娘記錯了。”
“不會的,不會的。孫四娘不會記錯了,我們可以去問她,問沈大娘也行,一定不會錯的。”
赫圖忍了許久,終于開口道:“遊姑娘,她已過了時間,轉入輪回。我親眼所見,不會有錯。”
“你們騙我,你們就是不想讓我看到她。”遊青碧拼命搖頭。她的姑姑死了,而她,還以為姑姑吃了延年益壽的蟠桃,能長長久久地和她在一起。
江月蘅道:“我為什麼要騙你?”
“之前是我不對,我不該說那些過分的話,我分不清高低貴賤,自視清高,是我的錯……”
江月蘅的眼光變得冷寂陰鸷:“遊青碧,我根本不在意你說的這些。”
遊青碧不管不顧,再次懇求道:“我就見上她一面,送她一程,親自看她轉入輪回。”
江月蘅已然用完了自己的耐心,雙眼掃向赫圖:“我說過了,她早已轉世。赫圖,送她回栖山。”
江月蘅說完,将衣袍一抽,遊青碧早已沒了力氣,如同虛脫了一般,無力地跪在地上,看着離開的江月蘅,哭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為什麼你這麼冷血,你沒有愛的人嗎?沒有感情嗎?毀掉别人的東西你很開心嗎?看别人痛苦難受,你很開心嗎?你就是他們嘴裡的魔鬼……嗚……”
赫圖一把捂住了遊青碧的嘴,神色極其慌張,一張臉煞白得可怕,卻是一個字也不敢說。
遊青碧沒來得及繼續說下去,便覺眼皮萬分沉重,頹然倒地。
倒地之前,她看到江月蘅回過頭,冷漠的臉上微微有了變化,盯着遊青碧的眼神愈發寒冷。
遊岑生前待人友善,鄉裡幾乎都來送她一程。隻是當年魔君之戰,栖山上過半的百姓受難,幸存着的人一部分離開了傷心地,還留在栖山上的也不過四五十人。
遊青碧渾渾噩噩,幾乎是沈路帶着她全程操持着辦了喪事。
她想不明白,甚至不肯承認姑姑已經離開的事實。她比其他的凡人清楚,肉身離開不算死亡,她隻要沒有見到姑姑的魂魄,就不算失去了姑姑。
因這樣的想法,她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跟她沒有太大的關系。可是,待所有人都離開之後,一身素白的遊青碧才跪在遊岑墳前,森冷的風撲在她身上,她才終于明白,這裡再也不會有姑姑的身影了。
她埋頭哭了起來,哭得累了,任由沈路抱着回了屋,給她做了飯,端到她面前,勸道:“她也不想看見你這樣,是不是?”
遊青碧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沈路用手指輕輕拭去遊青碧眼淚,又道:“我會照顧你的。”
遊青碧覺得冷,想要去擁抱他。
可是,她明白這個時候的擁抱意味着什麼。她隻能獨自環抱着雙臂,哽咽道:“沈路,我想睡一下。”
沈路立刻起身,從櫃子裡取了被褥,關好了窗戶道:“那你先睡一會兒,我去把飯放竈裡煨着。”
遊青碧睜着眼,看着屋頂的橫木影子在微微搖曳的燭光下晃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隐隐聽見有誰在喊自己。
“遊青碧,遊青碧。”
遊青碧順着聲音的方向轉過頭,就見房内突然顯現出一個纖瘦的女子,走到她身邊道:“是我。影娘。”
見影娘滿臉心疼地看着自己,遊青碧的眼淚便止不住一顆一顆滴落下來:“影娘,我沒有姑姑了,我沒有姑姑了……”
般夏心疼不已,卻隻得輕拍她背脊。
“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遊青碧哽噎着說:“我都不知道那時候她難不難受。”
“我看到你去找冥主了。”
“他不肯讓我見姑姑。”遊青碧握緊了雙手。
影娘猶豫了片刻,這才又道:“你是可以進出冥府的,是不是?我想辦法去打探了一些消息,不知道能不能讓你見到你姑姑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