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騰若是按書中所說,很快就會被從京營這個關鍵位置上外放,做九省統制,前去巡邊。
然而九省其實各有節度使,高高在上的九省統制,與掌握京營七十二衛三十萬軍隊的實權節度使,不可同日而語。這個九省統制與京營節度使,其實是明升暗降。
王子騰調離京營,然後身世可疑的秦氏忽然去世。
緊接着皇上提拔了元春大姐姐為皇妃,賈府榮耀至極,烈火烹油。
而從書上看來,最後大姐姐是被秘密賜死的,這是完全放棄了賈府。
賈府做了什麼,導緻了皇上從容忍、安撫,到徹底厭惡和放棄?
如果說,秦可卿的死,根本不是什麼所謂的奸情暴露,或者書裡所說的什麼堕胎而死,而是賈府見到王子騰被調離,心生警惕,于是毅然與太上皇、義忠親王一脈切割。
皇上滿意了賈府暗中的表态和效忠,于是封了大姐姐元春為妃,以做安撫。
但即便如此,皇帝還是對四王八公的勢力深深忌憚。薛家送女入宮未遂,然後是賈府貴婿林如海急病而逝,甄家被抄,叔父賈政外放,保齡侯史鼐外放。
賈府感到了不安,手中權力如冰山融化,日夜流失,賈家已無力挽回頹廢之勢。
于是在擢取更多權力的驅使下,四大家族重新找到了新的棋子——義忠王的幼子,隻怕背後也有着太上皇的支持。
薛蟠販貨去平安州,恐怕也是薛家的表态,新的薛家繼承人,為新的主子效忠,運送财物。
四大家族利用平安州與皇陵靠近的地理優勢,在平安州秘密謀劃,從而徹底惹惱了皇上,導緻了最後四大家族的崩塌毀滅。
如此種種……一切便說得通了。
雖然是大冷天,賈琏渾身的衣服仍然被汗給打濕了。
這些天自他得了萬象寶鑒後,一直反複思忖那些隐在風月之事裡的一鱗半爪,想要找到賈家覆滅的緣由,今日一見那樂公子,忽然所有的草蛇灰線,都連了起來。
原來答案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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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文翺走進書房,看自家二爺坐在書房椅子上,長眉深鎖,面色冷肅,不由心中微微一凜,垂手上前禀報:“二爺,除了今日您挑選的那幾人,另外按爺的指示,買了會識字算數的小厮和丫頭二十人,都簽了死契,歲數都在十歲左右。”
賈琏看了眼金文翺,微微點了點頭:“就在咱們祭田的莊子上找個院子安置着,去找幾個武師父來了教習騎射、弓馬,另外再請個文先生教認字和識數,對外隻說是學唱戲的,每旬都要考核。”
金文翺應了是,賈琏又道:“之前讓你在祭田附近繼續擴買祭田呢?辦得如何了?”
金文翺道:“零零碎碎添了一千畝,兩百畝水田,三百畝旱地,五百畝山地。”
賈琏微微點了點頭:“山頭也買下來,契書都要在官府備案,入為祭祀産業。”
金文翺心驚肉跳:“是。”他又問:“另外那一對胡兒兄妹,還有那個叫幼香的女孩子目前還在他們媽媽那裡,都問哪一日送過來為好。正要請主子示下,是接來宅子上,還是接上船安置。”
這三人身價卻高,一人五百兩銀子,金貴得很,和那些小厮丫鬟不同。他看得出來主子幾乎就是沖着那個眉間有着朱砂痣的小姑娘來的,他不敢擅作主張。
賈琏道:“先不接,你安排幾個人,到那新北門外陳家的門戶盯着,勤打聽些,那鸨子不安分,聽說這等人家往往待價而沽,若是有人出價更高,便二賣三賣的,得看緊了,若是遇到不對的,即刻來報。”
金文翺一怔,若是怕一女二賣,趕緊接過來不就行了?但主子交代,他也沒多問,隻一一都應了。
賈琏看他不多問,也不愛自作主張,有眼色有機靈,這幾日交代的事,辦得妥當,連金彩那邊,他也沒說出去,嘴密也是一樁大優點。
他如今手裡缺人,身邊的人,要麼是王家陪過來的,要麼是賈家二三代的世仆,全家兄弟姐妹媳婦子都在兩府當差,個個都是二等主子,難使喚不說,但凡做點什麼,都瞞不住人。這才是他換了銀子,便急着買人的緣故。
他需要完全屬于他琏二爺的心腹。金文翺就不錯,金家是老太太陪房,人口不多,兩口子都在南京,鴛鴦和她哥哥又在老太太房裡當差,嘴密,不愛多管閑事。
因此金文翺倒是個難得的人選,還沒成婚,又能幹嘴密。
他點了點金文翺:“這些日子你交接一下,莊子上的事找幾個靠譜的人接手,到時候随我進京,還有差使交給你辦。”
金文翺心下大喜,連忙上前叩謝主子大恩。
在南京,遠離主子,再如何優秀,也無出頭之日,但能跟在榮國府長房二爺身邊,這可是實打實的榮府爵位繼承人,前程還用說嗎?
他叩謝後要退出,一眼瞥見這位爺,卻是仍然深鎖愁眉對着案上空箋,手中筆久久不落,也不知是何等大事,難住這位絕頂聰明的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