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後，封神榜還有缺位數個，但大局已定。

鴻鈞與元始天尊，于紫霄宮對坐，手談。

元始天尊撚起一顆白子，置于棋盤：“老師，子牙那邊差不多了。”

鴻鈞笑道：“你一直肅正，可是難得這樣多話啊~”

元始天尊低頭斂眉：“...學生心有疑慮，還請老師解惑。”

鴻鈞捋了捋胡子：“是因為這條小龍崽子吧？”

元始天尊道：“然也。不知老師對其是何種思慮，竟然收他為徒？”

鴻鈞眉毛一揚：“你們倒是心有靈犀~這小龍崽子也問為師，為何收他為徒。”

拿起茶盞，淺淺抿上一口：“元始，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跟為師裝不明白？”

元始天尊一愕。

閉上眼，緩緩呼出一口氣：“...他自戕，補足天道的遁去其一，已然和天道融為一體。他在，天道就在。他不在，天道又歸于遁去其一。身為華蓋星君，本主殺伐。替老師監察天庭，又對天庭制衡。縱然天道要尊天庭，但一切也還是會在老師的掌控之下。他會‘生死符’，也已經為我們師兄弟幾個種下。我們之間再鬥，隻要老師告訴他，不許再鬥了。‘生符’就會啟動。一旦我們再鬥，‘生符’變‘死符’，他是天道，我們無法奈何。他是殺器，沒有戰事，則收刀入鞘。若有戰事，則利刃出鞘。有他在，威震天庭，以正視聽。九十九道‘混沌天雷’，學生無法保證，是否能夠劈醒昊天，去除心中執念。有他在，不僅僅是昊天的枷鎖，也是哪吒的枷鎖，更是天下的枷鎖。昊天與敖光相比，其帝王心術和帝王手段，都相當的遜色。若有他從旁輔助，三界當能平和。既然是殺器，則必須有操控的按鈕。武力上，老師是那個唯一能夠将他鎮下的。情感上，敖光則是他的牽絆。其實，現在天下興亡，都集中在敖光的手中。敖光若要使出手段，這把刀一旦出鞘，無人能夠抗衡。剛好與天庭形成了相互的牽制。敖光對海族，一定是仁君。但對權力，卻是帝王權術帝王心術集大成者。敖光若能做玉帝，當比昊天更好。但天道已經産生了玉帝。老師借以挾制一個更好的玉帝，則可以向天庭施壓。總之，這麼一把殺器在手，天下都為老師所有。而我們，當然也隻能更加疼愛他才行。否則...”

鴻鈞放下茶盞：“元始，好好想想，為何你們受制于他？真的是因為‘生死符’，還是因為人性？”

元始天尊擡起眼來，看向鴻鈞：“老師...”

鴻鈞清淡地歎了口氣：“元始，若你們并非盤古大神所化，又何以立于天地之間？”

元始天尊垂下眼去：“...當如蝼蟻。”

鴻鈞撚起黑子，放上棋盤：“世人皆道，聖人之下皆蝼蟻。然而，翻雲覆雨的聖人之下，應該是蒼生啊~昊天将路走歪了的教訓，還不夠慘痛和深刻嗎？”

元始天尊一拜而下：“...學生受教。”

鴻鈞将棋盤收去：“好了~回去吧~通知各宮，封神榜上神位集齊後，就各自回宮修煉，不可再出這樣的事情。”

站起身來，踏雲而去。

此番，小龍崽子應該正在撲蝴蝶呢~正好過去看看，還可以抱一抱~

這小龍崽子怎麼就那麼可愛呢~

***

數日後，鴻鈞約了敖丙在‘碧月潭’見面。

敖丙一想到要見鴻鈞就有點慫。

他這個師父，跟他父王一樣，寵肯定很寵，不按照規矩辦事，罰也能罰得他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這才剛剛傷好，又要幹嘛？

打不過，真的很吃虧~

然而，又不得不去赴約。

來到‘碧月潭’的時候，還沒人。

敖丙就索性坐在‘碧月潭’邊，把尾巴放進去。

也不知這‘碧月潭’有什麼奇特之處，竟然很是舒服。

鴻鈞踏雲而來。

就見得這小龍崽子在泡尾巴，笑道：“這是要曬尾巴？”

敖丙連忙把尾巴收了去：“沒有，就是很久沒有玩過水了~傷才好呢~”

鴻鈞一揚眉：“這是在怪罪為師罰你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能随意破壞？無論你當初為了什麼，入了為師門下，這絕對不可以。你若再想經曆一次絕望，那就可着勁兒拔龍鱗。為師有的是辦法，讓你認輸~”

敖丙舉起雙手投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鴻鈞淡道：“這話最好是真的。下次再犯，懲罰翻倍。”

敖丙徹底蔫兒了：“知道了~”

小小聲：“一個個的，怎麼都那麼霸道？”

鴻鈞伸手戳戳小龍崽子的腦袋：“不奇怪~遇到那種性子剛烈的，那就隻有比他更剛烈，才能驅策~”

敖丙委屈屈：“我哪有？”

鴻鈞笑道：“你是挺溫柔的。出手之前，還要說一句，請指教。最後卻是把人家給五馬分屍。至少，在為師看來，你很有禮貌~”

敖丙耳朵全紅了：“師父~”

鴻鈞蹲下身來，輕輕給人捏捏後頸：“好了~下水去，變作龍身，為師送你一個禮物~”

敖丙眨眨眼：“是什麼稀有的寶石嗎？”

鴻鈞無奈：“要喜歡，該找你父王去要啊~天族哪有那些東西？”

敖丙有一絲失落，還是乖乖潛入水下，變作龍身。

隻可惜，這個‘碧月潭’不大，敖丙都隻能盤着身子。

鴻鈞站起身來，隔空取過一紫金方盒。

啟動機關。

方盒下方旋轉開啟。

灰白色的粉末似一條細線，簌簌往‘碧月潭’落下。

灰白色的粉末剛一接觸到水面，就化作鎏金四散。

緩緩給敖丙披上，又融進敖丙體内。

灰白色的粉末放完。

鴻鈞收去盒子，負手而立。

當鎏金徹底融進敖丙體内之後，敖丙隻覺得身子一輕。

竟沒有辦法控制地從‘碧月潭’中騰起。

五彩祥雲這時也趕來此處。

祥雲普照。

敖丙瞬間便可騰雲駕霧，龍騰萬裡。

敖丙驚喜地瞅瞅尾巴，又瞅瞅爪子。

他這是...

五彩祥雲漸漸散去。

敖丙變作人身，落到鴻鈞身旁：“師父，我這是...”

鴻鈞慈祥地按按敖丙的肩：“恭喜啊~現在你也是混元大羅金仙了~跟你的幾個師兄一樣了~通過補足天道化作的劫灰也将你的身子重新修補齊全。你現在和從龍蛋裡正常爬出來的小崽子一樣。這是你的新生。為師望你守住内心深處澤濟蒼生的善良，和敖光一起守護這世間太平。你是敖丙，也是靈珠，還是華蓋星君，更是為師的好徒兒。見為惡者，為師命你，斬！”

敖丙雙膝跪下，拜伏在地：“徒兒領命。”

鴻鈞彎下腰，将龍崽子拽起來：“好了~去找敖光吧~知道你是揮劍斷情絲來修補天道，也很痛苦~既然經曆了那麼多的磨難，才守得雲開見月明，要懂得珍惜~敖光大概是把就這麼一條性命和所有的愛，都給你了~你不需要去懷疑~你自己不也能夠算出因果嗎？還能知道曾經他摸過多少次你的蛋殼，看你的眼神終于剝落龍王，父王以及海洋霸主的身份嗎？還能知道哪怕龍珠被抽了，龍蛋裡隻剩下你的一縷殘魂，他也依舊用妖力守護着你嗎？還能知道他分明最介意血統的事，在面對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的時候，竟願意自殘來喊醒你的魂魄嗎？”

輕輕揉了揉敖丙的腦袋：“他是一個好父親，也是一個好愛人，還是一個優秀的帝王。身份太多了，大概他也有時分不清了。你要原諒他。”

敖丙鄭重地應下：“師父，我知道了。”

微微垂眼：“其實...正因為知道有那麼一份因果在，我才...說來，是我對不起他。我對我們之間的感情不信任，才這麼武斷。我...還想和他共此一簾幽夢，看世間繁華。”

鴻鈞拍拍敖丙的上臂：“那就回去~全心全意地愛他~”

略帶一絲調笑：“隻要别忘了，老頭子我啊在這紫霄宮很無聊，有小别勝新婚的時候，記得來陪陪老頭子就是了~”

敖丙雙頰升騰起一抹粉：“師父~”

揉了揉臉，又擡起眼來：“師父，哪吒那邊...我...”

鴻鈞捋了捋胡子：“你補全了天道，完善了因果，天道會修正他的記憶，你跟他之間，再無任何關系。他對你的記憶，隻會有你和他踢毽子這件事。天雷降臨，你因為他沾染了靈珠子，死于天雷。太乙沒有出現，申公豹也沒有出現。你現在是華蓋星君，即那時那刻，你已經被封神台吸走魂魄，上了封神榜。他問起，那就是你已經被敕封，這個時候是神格。”

敖丙眨眨眼：“意思就是...我将遁去其一填補之後，跟我相關的人，所有的記憶都會被修正？父王那邊無論有沒有忘情水，都把我們之間的所有事給忘了？”

鴻鈞輕輕賞了人一個腦瓜崩兒：“為師算是看出來了，有些小龍崽子好慌啊~這心跳聲都能震耳欲聾了啊~”

敖丙瞬間變作一條小紅龍：“哎呀~師父~就...就别...講了嘛~”

鴻鈞輕笑：“‘混元珠’的因果是元始種下的，你歸還因果，完成了一個因果循環。所以，天道隻會修正跟‘混元珠’有關的記憶。即哪吒才是靈珠子，你隻是東海龍王的三太子。至于靈珠子是魔氣蒸騰，即靈珠子本身如此。你的龍珠為了修補，将靈珠的力量全部吸收了。自此，你不再有靈珠，但保有冰系的能力和吸攝釋放的能力。這來自于你煉化的‘混元太極’。”

敖丙了然，語氣卻有着一絲拖曳：“那...”

鴻鈞知道，有些小龍崽子那是真的睚眦必報：“好了~好了~任你處置，行了嗎？也算是你給元始清理門戶，行了吧？”

敖丙不滿，哼哼：“師父，你這說的心不甘情不願的~我還不是因為他才變成那個鬼樣子的~從蛋殼裡爬出來，父王就沒有抱過我~不就是嫌我嗎？之後，父王的香味我根本聞不到。若不是龍珠回來了，我根本就不知道父王對我有多大的吸引力，恨不得跟他死在床上~我不管，師父你必須心甘情願~”

鴻鈞當真無奈：“為師心甘情願，行了吧？”

敖丙皺皺鼻子：“這還差不多。我這不是想着東海那邊有個海眼冰寒之力太甚，有可能誤傷族人嗎？我現在又找不到那麼好用的材料做‘碧血丹心’了。既然他對不起龍族，那就讓他永鎮海眼來贖罪。這有什麼錯啊！當初，要不是他挑撥離間，我能不愛惜陳塘關的那些百姓嗎？能夠造成殺孽嗎？父王和姑姑都說，隻要能夠延續族群，王族死不足惜。我肯定聽父王和姑姑的啊~害我造成殺孽，這已經很便宜他了~”

鴻鈞欣慰地笑了：“為師沒看錯你，永遠把蒼生放在心中。敖光把你教的很好~”

敖丙漾出一個笑：“師父，那我這就告辭了？”

鴻鈞閃給有些小龍崽子一個小眼神兒：“想好怎麼喊醒人了嗎？”

敖丙眉眼間都是一抹喜色：“大不了暗中操縱一場選秀，再灌他酒，讓被選擇的秀女假孕，再找個龍蛋來演戲，讓他重新寵我一回呗~”

鴻鈞感到好笑：“這還當真是為了愛人，連臉皮都不要了喲~”

敖丙變作龍身，騰雲而去：“臉皮哪有他重要？再羞恥的事情，我也能做~”

鴻鈞捋着胡子，搖搖頭。

這小渾蛋啊~

***

敖丙去了西岐大帳。

一瞧是他來了，姜子牙急忙見禮：“見過小師叔。”

哪吒一瞧，懵了：“嗯？道祖什麼時候冒出個小徒弟來？”

敖丙無聊地晃到姜子牙身邊去，一把攬住姜子牙的肩，帶着漫不經心掃視全場：“本君是華蓋星君，道祖座下最小弟子，還不過來見禮？”

大家都眼觀鼻鼻觀心地瞅姜子牙。

姜子牙點點頭。

大家這才過去見禮。

寒暄完了，敖丙就把姜子牙給拽走了。

變作龍身，帶姜子牙去封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