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溫室殿。
張叙看了眼更漏,又掃了眼殿中情形。
殿中燭火通明,皇帝正端坐禦案後,專心處理政事。
下頭稍遠處,左右侍立着内侍宮女數人,個個垂眉斂容,無人敢東張西望,更無人敢發出一絲聲響。
張叙接過小内侍手中的茶盞,悄聲走到禦案側,替皇帝換了盞熱茶,又将案頭的燭火撥亮一點,才垂手侍立一旁,低聲提醒皇帝:“陛下,時辰不早了,該歇息了。”
皇帝看完了手中的奏本,信手合上,取過茶盞,喝了兩口,問道:“什麼時辰了?”
“回陛下,亥時已過半。”張叙恭聲回道。
皇帝又喝了口茶,将茶盞放到案上,仰靠在禦座上,伸手揉了下眉頭,又問道:“太子身體好點了嗎?”
張叙是内侍省少監之一。
因唐時宦官坐大,操縱國事,廢立皇帝,為禍無窮,大燕的内侍省,沒有設正監,隻設了八名少監,下屬二司六局,内掌侍奉皇帝,外承宣制诏令。
張叙是東宮舊人,深得皇帝信任,皇帝登基之後,命他掌了内務外務二司中的外務司。
内務司,顧名思義,掌的是内宮禁苑諸事。
而外務司,掌的則是外事,用高祖的話說,這是為了防止子孫後代長于深宮婦人之手,不知民情,鬧出何不食肉糜的笑話,才設置了外務司。
當然,外務司除了向皇帝反應民情,防止上下消息傳遞通道被小人阻塞,還有其他的消息打探之責,也是題中應有之義,不需要多說。
此時,張叙見皇帝問到太子,略一思索,才回道:“近日,太子已能安睡片刻,精神有所好轉,前幾日,太子召見了乳母方氏及其子常樂、常意二人。”
“方氏?”皇帝沉默了片刻。
方氏伺候太子時很用心,不過那時太子年幼,皇後又早早将方氏打發出去了,太子對方氏的印象恐怕寥寥無幾,怎麼過了這麼多年,突然想起召見她了?
“太子讓方氏做什麼?”
“太子就和方氏閑話了幾句家常,賜了些财物,不過太子吩咐常樂、常意兄弟替他去辦幾件事,都不是什麼大事,太子聞說渭北有養鷹人,命常樂幫他去找頭蒼鷹,又讓常意去終南山尋段雷擊木,準備用來做枕頭。”
皇帝聞言,低笑了一聲。
張叙心知,皇帝根本不信太子特意召見常樂、常意兄弟,隻是為了這點小事。
他又說道:“太子膳後更衣時,命常樂伺候,沒讓其他人近身服侍。”
顯然,太子若有私下的話要交代,就是那時候說的,就常樂知道。
皇帝“嗯”了一聲,沉吟了起來,稍後又問:“那個道士的底細查過了嗎?”
“道士的跟腳很清白,出身來曆皆有據可查,那盤香,奴婢也讓人驗過了,确有安息之功效。”
皇帝懷疑有人針對太子設局,并非毫無緣由,其中的原因,張叙也知道。
但是他查了查,一切都很正常,不過在這深宮大内,哪有這麼湊巧的事,就是一切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當然,皇帝若要降罪,就算正常又如何,妖言惑衆、蠱惑太子、動搖國本,這個罪名就足夠收拾居心叵測之人了。
此時皇帝不出手,恐怕是想拿這事曆練一下太子,免得太子以後分辨不出忠奸,被小人蒙蔽,就太子現在的反應來看,恐怕也不是毫無所覺。
果然,皇帝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不吃一塹,怎能長一智,護着太子就行,不用特意去提點。”
“是。”
皇帝站了起來,轉身向内殿走去,伺候的衆人跟了上去。
稍後,溫室殿中的燭火才依次熄滅。
翌日,杜若醒得很早。
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周氏還在沉睡。
她沒有驚動周氏,悄聲爬了起來,洗漱完畢,換了身騎射裝,又去隔壁,帶上杜衡,一起去了前院。
昨日她在驿站裡面逛了一圈,知道前院有個供習武用的校場。
一大早,校場裡面除了杜若杜衡姊弟二人,以及幫忙背着弓箭的兩名青衣侍女,沒有其他人。
“阿弟,先活動一下手腳。”
“好。”
杜若帶着杜衡,左動動,右動動,活動開了手腳,才戴上扳指,接過侍女手裡的弓。
她有好幾張弓,騎射用七鬥弓,步射用一石弓,平時練習用的則是一石五的弓,至于二石弓,能開的都是軍中的猛将悍卒,像她這樣的弱女子,當然不适用。
此時,弱女子杜若,接過她平時練習用的弓,随手一拉一放,輕輕松松就中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