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周卿旅途勞累,不如讓他多歇幾日吧。”太子心念一動,不知想到了什麼,用極為體貼的語氣說道,“反正蔣卿這裡,出方略也要一些時日,不急在一時。”
太子說完,看了一眼蔣雲圖。
“殿下所言甚是。”蔣雲圖在旁附和。
“太子果然長大了,知道臣下們的不易。”皇帝微微颔首,對太子的話表示贊同,随即他又轉了話頭,“不過,興慶宮的修繕,工期緊湊,諸事繁多,隻能辛苦周卿了。蔣愛卿這裡,也要多多費心,盡快把方略拿出來。”
太子心裡的那點小九九,皇帝哪會不知。真讓周啟年晚過來幾日,太子不乘着這個空檔,做點什麼,就枉費太子這麼積極地攬下這份差事了。
“臣領命。”蔣雲圖不再多言。
“兒明白了。”太子也沒有繼續糾纏這事。
皇帝交代好了事情,才帶着人回宮去。
太子恭送皇帝離去後,仔細琢磨周啟年的事。
夢中,他與杜若很多年後相識于弓月城,興慶宮的三大殿,也沒有大修過,此時他尚在修養身體,外加參加各種宴會,與周啟年并沒有交集,也記不清周啟年接下來的官職履曆。
不過等到周茂聲名大振後,其父周啟年,常常聽人提起,仿佛入了太常寺為少卿。
周啟年原是兖州刺史,轉任太常寺少卿,品秩上沒有變動,不過地方官見了京官,無故低一頭,就算是平調,對于很多人來說,也算高升了。
太子和周啟年,以前沒有打過交道,夢中也沒多大印象,不知他為人如何,這事,就有了許多為難之處。
周啟年是杜若的外祖父,杜若入了皇帝的眼,太子時不時有賞賜過去,這種事,周氏可能會瞞着其他人,卻不會瞞着其父,如今,周啟年奉上命協助太子監管修繕興慶宮三大殿,這三大殿,又是太子大婚居所。
不管于公于私,他都得竭盡所能,把這差事辦得妥妥當當,方不負君恩,亦不負親情。
有他在,太子縱使想挖牆角,這牆角,也不是這麼好挖的。
皇帝這是存心和他搗亂啊!
太子左思右想,得出了這個結論。
不過皇帝是君,又是父,他要搗亂,太子也沒辦法,隻能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見機行事了。
皇帝離開了興慶宮,就命人去都驿亭傳旨。
沒過多久,周啟年就收到了明日入宮見駕的口谕。
周啟年接了聖旨,與傳旨的中官寒暄了幾句。
他的請安奏本遞上去沒幾日,就得到皇帝的召見,讓他又是榮幸,又有些惶恐,此時免不了要打探一番,以防猝然直面不妥,打他個措手不及。
來人沒露什麼口風,不過态度頗為友善,周啟年的心中,才少了幾許忐忑。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換上了官服,帶了幾名随從,從建福門入了宮,候在了光範門外,等待皇帝召見。
大概辰時末,有内侍出來,請他入内。
周啟年整了整衣袖,斂容垂目,跟在内侍身後,入了宮門。
皇帝在思政殿召見了他。
周啟年在贊禮官的唱名聲中進了殿門,行禮下拜:“臣周啟年拜見陛下,吾皇萬福金安!”
“周愛卿平身,賜座看茶。”皇帝對侍奉過先帝的老臣,一向頗為禮遇。
“謝陛下!”
周啟年告罪後,在側邊的杌子上入座,很快就有小内侍奉上了茶水。
皇帝這才端起手邊的茶盞,示意周啟年飲茶。
周啟年欣然陪飲。
皇帝掀開茶盞,用蓋子撇了撇茶沫,喝了一口,才說道:“周愛卿試試這清茶味道如何,這是太子前些日子送過來的。”
周啟年嘗了嘗味道,才回複:“清香四溢,回味無窮,殿下純孝,臣為陛下喜。”
皇帝聞言,無奈搖頭:“太子時常和朕淘氣,也就這點孝心可嘉了。”
他的語氣,很有些尋常民間老父抱怨自家娃兒不懂事時的幽怨。
不過周啟年此時正在君前對奏,哪怕皇帝的态度很随意,仿若閑聊,他也不敢随便說話,更不敢順着皇帝的話頭,說些诋毀太子的話。
有些話,皇帝可以說,因為他是太子的父親,其他人說話沒把門,就是對自己不負責了。
他略微想了下,才道:“陛下這麼說,臣就要為殿下抱不平了。百善孝為先,殿下仁孝,可謂大善。至于偶爾淘氣,殿下尚年少,行事難免跳脫,再過兩年,就穩重了。”
這話皇帝聽了,很是舒心,對他的老成之言,也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