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這麼喜歡沈姑娘,不如收了沈姑娘為義女,日後也好叫她時時上門來同夫人說話,給您解悶兒不是。”
聞言,侯夫人展露笑顔,“你這話真是說進了我心坎裡,隻是不知我是否有這個面子,讓沈姑娘認我做義母……”
主仆二人悄悄觀察沈姝雲的反應,她淡淡的側着身,分明聽見了二人的言語,卻不為所動。
屋裡的氣氛有些僵硬。
香瑩忙上去,小聲在她耳邊教導:“姑娘,能讓侯府主母認為義女,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好福氣,您該下跪磕頭謝恩才是。”
聞言,沈姝雲面上柔和的笑差點要咬碎。
她哪裡聽不出來,這夫人是看她會照顧人,賞她一個“義女”的虛名,實則是将她當成“高等丫鬟”,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還不用付月錢。
她咬咬牙根,屈膝回了個禮。
“多謝夫人和姐姐厚愛,隻是我家中的阿兄和嫂嫂拿我當寶貝似的疼,從也不叫我在外矮人一頭,千依萬寵的,從無相疑,我怎麼能背着他們,在外頭認别家的長輩為母呢。”
這話便是挑明,她在外給人看病隻是為了銀子,從未自降身份,覺得低人一等。
人自己在家裡有親兄弟嫂子疼愛,哪裡輪到她一個外姓人過來充長輩。
侯夫人不傻,聽懂話中意,臉上親切的笑容漸漸淡了去。
香瑩還想再勸,被侯夫人攔下。
“沈姑娘聰慧伶俐,話也在理,倒是我沒這個福氣了。”話中隐有怨念。
“是小女子不敢沾夫人的光。”沈姝雲從容道,“我等在市井讨生活,抛頭露面,舍得是我們自己的臉,可不敢擔夫人的名頭在外做事,怕壞了夫人的名聲。”
這話不無道理。
侯夫人心想,自己隻當她是兒子未來的妾,卻忘了她如今還在外行醫,免不得接觸三教九流,真要成了侯府的義女,隻會讓朔州城的權貴取笑侯府。
念及此,也就不再執着。
三兩句客套後,把人送了出去。
等人走後,香瑩在床邊寬慰,“夫人别動氣,那沈姑娘出生市井,本就高攀不上咱們侯府,她能有自知之明,不唯利是圖,反倒證明咱們世子眼光好。”
“是了。”侯夫人回過神來,輕歎一口氣,“瞧她拒絕時半分猶豫都沒有,是個有骨氣的……我倒有些羨慕她。”
“夫人羨慕她做什麼。”
“每日勞作雖辛苦,可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飯,心裡有底氣,不像咱們,在侯爺手底下讨生活,仰人鼻息。”
說起此事,侯夫人又變得傷感起來。
香瑩安撫她:“夫人嫁進侯府主持中饋,從前是為了母家,如今是為了世子,您勞苦功高,哪有一點是為了自己呢。”
床上落下帷幔,一絲光都照不進來,片刻甯靜後,唯餘一聲歎息。
*
走在長廊下,沈姝雲盡量放慢腳步。
侯夫人的傷勢漸漸穩定,今日又當面拒絕了對方的“好意”,往後她進侯府的機會怕是不多了。
景延有沒有用她給的藥呢。
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别一身的傷還沒好,又受了責打,新傷加舊傷,就是醫仙藥祖轉世,也無濟于事。
現在想起來,若是應承下認義女之事,自己往後進出侯府有了名頭,反而方便些,可她實在不願自己被當個玩意兒,供權貴随意驅使。
多想無益,她隻能趁離開之前,看看能不能瞥見他的人影。哪怕隻有一眼,她也能判斷出他的身體恢複的如何。
像是上天感念她的期盼,穿過下一個拱月門時,果然在一棵老槐樹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墨綠色的樹冠高懸,在陽光的映照下灑落一片樹蔭。
微風吹過,樹影輕顫,細碎的光影便在他身上麟麟閃動,如同星光倒映在夜河中。
沈姝雲頓了一步。
恰在此時,少年擡頭看向她,似是顧及她身邊有侯夫人的女使,握緊掌心,欲言又止。
看到他的表情,沈姝雲心下一喜。
他好像有話要說……
不管是為了前幾天的藥,還是奉命給宇文曜辦事,她能察覺到,景延是故意等在這裡的。
——是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