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謝她?空着手來啊。
沈姝雲垂眸看他習慣性按在腰間刀鞘上的手,一不小心又看到了倒在他身後,死不瞑目的斷指男人。
順道瞥了一眼死在前頭的那個:這麼算來,也不算是空手來謝,算是給了她一個大驚喜。
“你就這麼殺了他們,他們背後的主子不會善罷甘休吧。”
景延動手太快,她都沒機會追問二人究竟是被誰指使來威脅她的。
“是我殺的人,與你無關。”
少年偏過臉,額發遮去一半神情,隻留給她一個看不出表情的側臉,白皙的皮膚下透出淡淡的血色。
沈姝雲一時不知如何自處。
回想剛才二人所說,對她動手的緣由,跟定遠侯府脫不了關系。
可她看到眼前的少年,又覺得若是侯爺侯夫人想給她點顔色看,大可派府上的暗衛動手,何必驅使這兩個不知從哪兒找來的打手,這不是侯府的行事風格。
她收回心神,左右看看,仍不見人來,站在面前的人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屍體要怎麼處理?”
“丢在這,自會有人來找。”
沈姝雲不解,他小小年紀,是做過多少類似的事,才能面不改色的說出這種話。
“侯府規矩森嚴,你在外殺了人,不會惹禍上身嗎?還是說,你得到了主子的授意?對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我沒見有其他人在,你是可以随便出府嗎?”
少女的聲音不住的往他耳朵裡鑽。
景延經年累月練得心無雜念,一門心思隻知道聽令行事,還是第一次聽人站在在自己面前說那麼多“費話”。
清晰的字眼如一堆雜亂的柳葉,随着夏風吹進他空洞灰暗的心裡。
少年側身,“你問題真多。”
“我是擔心你。”沈姝雲偷看他冷冰冰的面孔,指尖絞了絞自己的袖口,“你為我解難,我不希望你因此惹上事端。”
說話間,少年從懷裡掏出個帕子遞到她面前,指指她下颌的血迹。
沈姝雲才反應過來,隻這麼一會兒,流到側頸的血都涼了。
她身上有帕子,但看着少年手中,泛黃起絲的帕子,想是他用慣的貼身舊物,哪裡舍得拒絕他這份難得的善意。
道一聲“多謝”,接來擦去血迹,等臉上頸上都幹淨了,帕子也髒了。
“這個,等我洗幹淨了再還你吧。”沈姝雲說着,将帕子疊起來,收進了袖裡。
一套動作幹脆,都沒給他拒絕的機會。
好在景延也沒計較她的作為。
“你說來謝我的藥,是傷口愈合的差不多了嗎?”沈姝雲關心問,想同他多說幾句話,又擔心巷口那裡會來人,看到這行兇現場。
幹脆捉起他的手腕,牽着人往巷子更深處去,“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
景延愣在原地。
神情愕然地看着她抓在自己腕上的手,奇怪竟有人會主動碰他,更意外自己沒有第一時間反制住她的動作。
拉不動人,沈姝雲回過頭來扯他兩下,“愣着幹嘛,留在那兒等着被人抓嗎,快走啊。”
鬼使神差,景延跟了上去。
落日的餘晖從牆頭上擦過,照不進光的巷子裡越來越暗。
藥鋪跟家幾乎是緊挨着,沈姝雲從後巷走,很快就繞到了自家院門外。
推門進去,厚重木門嘎吱一響,竈房裡就傳來喜春的聲音。
“姑娘?是姑娘回來了嗎?”
“是我。”沈姝雲氣定神閑的回,摸準了喜春一進竈房便要做完了飯菜才會出來,都沒想着把少年往後藏一藏。
竈房的窗戶大敞,蒸籠裡的水霧和竈台下飄出來的煙将裡頭遮的霧白一片,即便站在窗前,也瞧不起外頭走過的人。
喜春專心盯着竈火,根本沒往外瞧。
“綠豆湯我放井口涼着了,姑娘先去喝兩碗解解暑吧。我剛蒸上雲片糕,一會兒再炒兩個小菜,等兄嫂回來就開飯。”
“好,你慢慢做就是。”沈姝雲應聲,人已經走到了屋前。
推開房門,回身對還停在院子裡的少年招招手。
他體态僵硬,立在院裡,神情恍惚。
夏季傍晚的悶熱裹挾着煙火氣将他包圍,不遠處的街上傳來行人走動對話的聲音,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令他感到陌生。
回過神時,已經被沈姝雲拉進了屋裡,坐在老柳木桌旁邊,看她背對着自己,站在櫃子前倒騰瓶瓶罐罐的藥,如同一抹生機勃勃的翠綠,以纖細柔弱的身軀攀上巍峨的高山。
他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