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的同學無論出于什麼目的,都肯定不會向着我。在座的沒有一個傻子,有權有勢的校霸和惹人讨厭的内向女,明眼人都知道該怎樣選擇。
在哥哥現身的一刹那,我就知道今天少不了一場災難。腦海中飛快閃過英語老師一絲不苟的相貌,我不禁開始想象她會如何懲罰忘帶課本的差生。發自内心的畏懼讓我做出非常滑稽的抵抗,現在想來竟是那樣的愚蠢。
“你們幾個差不多得了吧,搶人家的書還有理了,你們要不要這麼無恥?”
天使般的聲音從後方升起,那是班上排名穩定在第五的好學生宋言言,也是為數不多願意和他們作對的傻瓜。她實在是太傻了,弱肉強食的世界裡,保護弱者白癡隻會被變成陪葬品。雖說如此,我在感謝她的同時,也非常希望她能繼續幫我出頭。
宋言言和葉無歆是從小到大的玩伴,關系非常密切,還聽說由于家族企業的關系融洽,她們早就成為知己。葉無歆有意無意地不斷種下種子,如今這件事早已經不再是秘密。她大力宣傳這件事情大概是為了保護言言吧。有她在,誰還敢欺負宋言言這個傻瓜呢?
基于葉無歆的關系,褚蘭不敢把矛頭引到宋言言身上,隻是暗暗警告她:“關你什麼事?我們搞誰你都要來搗亂……好好背你的書吧。”
“我說,你們折騰完常柳就來折騰楚夕夕。常柳到現在都還沒來,你們就不擔心她出什麼事情嗎?”穩定排在第四名的好學生谷悠開了口。
谷悠是一家國際連鎖公司的小少爺,褚蘭這些人的小動作不可能動到他頭上。他平時總是感覺很累地趴在桌子上睡覺,連課都不怎麼聽,更别說管我的這些閑事了。今天可能是因為常柳沒來上課的關系,他才主動開口壓制褚蘭,以防事情鬧大。
事實上,雖然我是個令人生厭的異類,但是我在這偌大的校園裡也并不是孤身一人。就算我的性格再懦弱,再不受父母的重視,我好歹也生在有錢人的家庭,所以褚蘭的眼神沒有第一個鎖定我,而是鎖定了一個比我更适合的人選——常柳。
常柳天生講話結巴,說話聲音小得像蚊子,一切似乎都在證明她是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典範。
中考前三個月,她重病在床的父親病情嚴重惡化,她母親為了給丈夫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靠着一天打三份工來維持生計。這位乖乖女提出自己辍學打工來減輕母親壓力,可她母親不願孩子重蹈覆轍,一口回絕了。也算是天無絕人之路,這所學校的校長拿到了常柳的成績單,并為她申請了貧困生補助。
還在初中的時候,褚蘭就曾用惡劣的手段捉弄過碰巧經過的常柳。常柳為了不讓父母擔心,一直忍氣吞聲,不敢将其告訴任何人。褚蘭發現常柳是個無論怎麼壓榨都沒有關系的出氣筒,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到路上攔截她。
長時間的欺壓辱罵使常柳患上了重度抑郁症,升入高中之後更為明顯。
父親的去世和同學的欺壓讓她的成績一再下滑,但為了母親的心願,她都一直在咬牙堅持。她是一個從裡到外都非常善良,同時也極其勇敢的女生。即便自己深受打壓,在看到我被圍困牆角時,還是毅然決然地擋在我前面,原因隻是我曾經給過她一顆巧克力,還是跟她說過兩句話來着……其實我早就已經忘幹淨了。
她一直以來都堅持把我當做朋友,可我隻想保全自身,再盡可能查清小悟的死因。
直到半個月前,她父親的病實在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最終撒手人寰了。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三天前,她的母親也因過勞昏厥,最終搶救無不及死亡。
母親的離世成為壓倒常柳的最後一根稻草,使她深受打擊。盡管如此,毫無人性的團體也并不會在乎她的想法。
昨天,以褚蘭為首的一幫學生抓着常柳的頭發,将她的頭按進偏僻的小區蓄水池,以她的痛苦取樂。
這是常柳剛剛在學校門口告訴我的。
然而,她到現在都沒有進入教室。
褚蘭似乎察覺到了異常,底氣弱了幾分,“她本來精神就有問題,就算出了什麼事也與我無關。”褚蘭坐回座位之前,把她那張妝容精緻到虛假的臉湊到我耳邊,假裝好心地對我說:“楚夕夕,你這個樣子更容易被老師罵呢,我勸你還是趕緊收拾一下比較好。”她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這是善意的提醒。”
***
細高跟鞋踩踏地面的聲音接踵而至。毋庸置疑,肯定是英語老師最喜愛的那雙黑色高跟鞋。
葉無歆和英語老師一起進的教室。
平日裡嚴肅的老師今天竟然沒有發火,隻是讓她快點坐下,不要耽誤學業。
葉無歆環視了一圈教室,很自然地走到谷悠身邊的空位置坐下。
身穿時髦西方大衣的纖瘦女教師站上講台,用非常流利的英語開始上課。
“又是嶄新的一天,雖然天氣有點冷,但學習的勁頭不能松懈。昨天我布置下去一個背書的任務,想必大家都有認真完成。下面我帶大家朗讀一遍,然後抽背。請大家翻到……”
老師雙目有神地掃蕩教室,我的座位在靠窗的第三排,沒有任何遮擋的暴露在她的視線裡。
老師一邊大聲領讀,一邊在教室裡遊走。鞋跟敲擊地面的“哒哒”聲配合着我劇烈的心跳,形成令人膽戰心驚的哀嚎。朗朗書聲中,我甚至能感受到同桌褚蘭平穩的呼吸聲。
鞋跟敲擊心口的鼓點越愈演愈烈,心髒仿佛下一刻就要從口中跳出。
穩重的領讀聲忽然停止,黑色着裝的審判者在我的身旁駐足。她占領高地俯視着我,鼻腔呼出的溫暖氣息讓我感到徹骨的寒意。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我沒有勇氣面對,卻也無法逃避。
“你還好意思坐着嗎?”她拿書指着空蕩蕩的書面,隻留下這麼一句就往前走去,繼續領讀課文。
我知道老師不會這麼容易放過我,控制着顫抖的雙腿站起身來。害怕到極緻的大腦已經失去思考的功能,渾然分不清戰栗的根源是寒冷還是畏懼。
讀完整篇課文,老師點起來幾名學生進行背誦。提前認真準備的楚樂當然不成問題,好學生宋言言也能輕松過關,之前為難我的褚蘭隻背出來一半,老師罰她抄寫一遍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