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到安全距離停下腳步,積攢多時的眼淚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
世界像是被黑色的世界包裹,我沒有心情去買東□□自一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腦子裡變成了纏滿毛線的火災現場,麻木的身體絲毫感受不到冬日裡的寒冷,喜怒哀樂全都離我而去。此時此刻,我更像是一個空洞的機器人,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搖晃,閑來沒事地去惹人白眼。
有一個和我差不多高,身材瘦削的身影竄過,我揉揉眼睛,以為是眼眶裡的淚水晃動形成的錯覺。
不知不覺走到樹林邊上。
這裡有很多恐怖傳說,每個版本都大相徑庭,據說是進去過森林的人流傳開來的。我倒覺得無關緊要,反正無論是巫婆還是妖怪,不都是胡編亂造出來的嗎?當然,以前和小悟撞見的殺人現場要另當别論。
這片樹林很大,沒有人知道其邊界在哪裡。很久之前我就覺得奇怪,城市還算中心的位置為什麼會連着這麼大一片森林?
森林的邊緣幾乎都是松樹,長得有些随意,并不擁擠。小悟出事的地方似乎也屬于森林的邊緣地界。
我渾渾噩噩地走着,步伐有些虛浮,凍僵的手指在臉上亂抹時沒有液體的觸感,隻感覺到沒關緊的水龍頭拼命往校服上流淌。這種感覺讓我不由得想起中世紀歐洲不知檢點的蕩|婦被男人抛棄,剛喝完夜酒的場景。
那水珠子裡包含着弟弟小悟、媽媽、爸爸、楚樂和褚蘭,還有班主任、姜小維、校長、葉無歆,以及全校師生的面孔。我想躲開,可它們每次都能切切實實砸到我的身上,簡直是避無可避。一顆小小的水珠究竟如何能容納下如此多的面容?
按說我不該去想學校裡發生的事情,可它們總是能自己鑽到我腦子裡,久久揮之不去。
媽媽說學校是最開心的地方,童年是最幸福的時光。不管楚樂怎麼想,總之我從來不信。我不敢想像,如果我從小到大經曆的那些虐待、欺淩都算做是幸福,那這世間該有多麼的黑暗?或許真的是我活該,出生就在幽暗地獄裡的人憑什麼去體驗如沐春風、沁人心脾的感受?
思緒一團亂麻,腦海裡不斷閃爍着曆史片段。我迎着寒風也不眨眼,鹹鹹的液體流進微微張開的嘴裡。那些記憶砸在我的頭頂,我頓時感到呼吸不順,緊急想要轉移思緒。直到姜小維和褚蘭在廁所談話的影像再次浮現,我感受到了深刻的窒息,再也控制不住腳步,沖進森林裡。
我就這樣一邊大滴大滴流着眼淚,一邊神經質地往森林深處沖去。
什麼巫婆,什麼妖怪,我才不怕他們!遇上吃人的怪物,被它們吃掉也無所謂,那樣才是最好的結局。或許死後的世界會更加光明,更加璀璨……
就這樣一直跑,一直跑……
森林啊,我看不到你的邊際,你如此廣袤,能否包容埋葬我這條可惡的蛆蟲?你不願意嗎?我理解的。是我為難你了,你如此聖神,萬萬不可以被我玷污。
一直跑,跑到大腦一片空白,跑到深綠色的背景變成一片暗色金黃,跑到因體力不支而倒下。
銀杏葉飄到我的眼睛上,目之所及皆是夜幕下的銀杏夢境。
簡直難以置信!
外表全是健壯的松樹,内裡竟然暗藏着如此美妙的銀杏之林!
一路上沒有見到任何飛禽走獸,就連蚊蟲都難尋得一隻。若是能隐居在此,該是多麼幸福惬意的事——這樣想着,忽然覺得右側除月光之外,還有别的光亮。
我起身循着微弱的光源看去,居然發現了一間小木屋。屋裡微弱的燭光忽明忽暗,簡直是童話故事裡才有的情節。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膽子,我一步步向小屋邁去。
這間屋子雖然孤立于森林的深處,卻能給人一種溫馨舒适的奇妙幻覺——也就是這種幻覺,讓我敲響了老舊的木頭門。
一位面容和善的白發老太太走出來迎接我。
“沒想到這麼晚了還有客人。小姑娘,你是迷路了嗎?”
看着眼前身材嬌小的老太太,我想起了森林女巫的傳言,小心回了聲:“沒有,不是迷路。”雖然以貌取人很狹隘,但我直覺相信這位奶奶和“壞”字沾不上邊。
老太太笑着說:“不是迷路,難道是想半夜來森林裡探險?”
“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裡來的,我感覺上一秒還在森林外面……”
“哈哈,是這樣嗎?那真是奇怪呀。”老太太笑着往屋子裡面走,“你這女娃娃瞧着挺狼狽,進來坐坐吧。雖然沒有動物,但别忘了把門帶上,冬天的風怪冷的。”
我關上門,按她說的坐在沙發上。
老奶奶看上去年紀很大,但身體還不錯,沒有用上老人家标配的拐杖。
屋子是木頭做的,可屋裡的家具一點都不簡陋,電子設備和食物也有不少,可能是親人時不時會送些新的進來。
“别看我這麼老了,其實我才六十幾歲。森林裡的日子總是感覺更久一些。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秋,名字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