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至于無法理解小悟的好心,但這些話在我眼裡炫耀的成分居多。純真的笑像一把鈍刀,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在我的心頭雕刻,一道道疤痕曆曆在目,心髒被淩遲成無法拼湊的粉末。
小悟從口袋裡拿出葉無歆宴會上的餐巾紙,上面映着一隻灰色的卡通小兔子,小悟把它看成了老鼠。他拿着餐巾紙遞到我面前,說他更喜歡以前的姐姐,至少以前的姐姐會笑,而現在的我整天蜷縮着,逃竄着,變成了懼光的老鼠。
他說無論我變成什麼樣,我都是他最喜歡的姐姐。連餐巾紙上的小老鼠都印着笑臉,他不理解,為什麼姐姐一直愁眉苦臉的呢?
把小悟推下去的動機和這段話無關,甚至跟他本人無關。他說他讨厭我和爸媽相處的方式,也讨厭爸媽提起我時厭惡的嘴臉。他喜歡那個願意把他護在身後的姐姐,他喜歡和我呆在一起。他是多麼好的孩子啊!是我太自私,居然希望他從世界上徹底消失。
可憑什麼他從一出生就可以得到父母全部的愛?憑什麼我就要像垃圾一樣被丢棄到一旁?
無故遷怒别人自是不該,我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罪無可赦,但期待幸福的心不會有錯。面對父母的偏袒,我看見,理解,但是始終沒有辦法接受。
我想起小悟說他的新鞋子和新遊戲機;想起楚樂多到可以買香煙啤酒的零花錢;又想起爸媽對他們的和顔悅色的神情……睜開眼睛,我看到楚小悟狼狽的樣子,開心地笑了。
其實當天我推他的手根本沒有使勁,可他就是後退兩步,掉下去了。我對弟弟的嫉妒達到了巅峰。我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像沒事人一樣跑回了家。
那天我特意引弟弟走幽暗的小路,即便小悟沒有死,也不可能有人去救他。
之後的每一天,我都盡可能告訴自己,我隻是一個可憐的受害者,楚小悟的死和我沒有半毛錢的關系。我每一天都在演戲,盡可地去尋找兇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台詞。我騙過了所有人,也包括我自己。
“安,你信錯了人。電視上不停播出殺人犯的新聞,我和他們是一樣的人,你快走吧!”
安還不松手,他隻說了句“我知道了”,剩下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打斷了。
姜小維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手裡捏着一把匕首朝我襲來。
“楚夕夕,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你騙了我們這麼久,你也該償命了!”
我一邊借助樹枝躲閃,一邊注意她的動向。葉無歆找準時機,用巧勁奪走姜小維手裡的匕首。誰料到姜小維選擇無差别攻擊,竟又掏出一把匕首朝安刺去。
葉無歆和我的距離都太遠,隻能眼見匕首離安越來越近。我緊急情況下伸出去的手變成樹枝不斷生長,直到可以護住安的長度才停下。
匕首斬斷樹枝,姜小維不可置信地僵在原地,葉無歆順勢再次奪下匕首。
“楚夕夕已經變成怪物了,沒有幾天可以活。回去吧,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你不是隻有這一件事情可以做。”
姜小維居然真的走了。
廢棄工廠的天台本就淩亂,沒有收拾的必要。
無歆拿出一個密封袋遞給我,裡面一張沾有幹燥泥土的餐巾紙,餐巾紙上還能隐約看出一隻小灰兔的輪廓。
“在你弟弟身旁的枯草堆裡找到的。”
我慢動作接過紙巾。
“為什麼不把這個東西交給警察?你當晚就知道了對不對?為什麼要替我隐瞞?”
葉無歆什麼都沒說。
她丢掉匕首,看了眼陰沉的天空就走出去了。
我注視無歆走下天台的背影,用沒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