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一張墨色的大網,悄然籠罩了整個青岚宗,企圖将一切盡數吞噬。宗内萬籁俱寂,藥廬中透出一絲微弱的光亮,像是黑暗中倔強的生命,在無聲的喘息。
沈長老站在院中,手中提着一盞靈燈,微弱的光芒映照着院内的花花草草。這些花這些草,他種下快四十年了,修修整整,每一寸每一株都承載着他的心血與記憶。院子中心這顆桂花樹,老夥計,你已經四十歲了,他輕輕撫過一片葉片,指尖傳來熟悉的觸感。
“老沈,您還是快些離開吧!”匆匆趕來的文長老,語氣中帶着焦急,“慧心長老已經下令,馬上便要抓您去登雲台,一刻都不能耽擱,或許一會兒大長老就帶着弟子來了。您與舊日家眷接觸的事,他們絕不會輕易放過!”
沈長老轉身看向他,搖了搖頭:“況且不過是與故人叙舊,我何錯之有?”
文長老聲音壓低了幾分:“老沈,您别固執了!慧心長老的手段您不是不知道,你錯沒錯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覺得你錯了!若您不走,隻怕……”
沈長老目光依舊停留在花草上,語氣帶着一絲無奈:“老文啊,這方空間就這麼大,我又能去哪?”
文長老一時語塞,臉上的焦急更甚。他環顧四周,想尋找一條出路,但在這漆黑的夜,無人響應。他壓低聲音:“老沈,如果能和舊日家眷離開這裡,就離開吧!我這還不知道怎麼辦呢!我手下這一百的雜役,他們說必須驅逐三分之二。這六十多雜役,就是六十多條命啊!”
沈長老聞言,目光從花草上移開,驚訝地看向文長老:“六十多條命……大長老同意了?”
文長老苦笑一聲,滿眼悲涼:“是啊,慧心長老說即将到來的修士必須強留八成!這方空間資源有限,原來是多少人,就得是多少人。這些雜役,修為低微,又沒有靠山,隻能被驅逐。”
“驅逐到哪?”
文長老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忍:“說的好聽點叫驅逐,實際就是……” ,他擡起手,在脖頸處輕輕一劃,聲音壓得極低:“死路一條。”
沈長老聞言,手肘微微一顫,手中的靈燈也随之晃動。光影搖曳,映照出他臉上的凝重。他沉默片刻,問道:“難道就沒有别的辦法了?這些雜役,畢竟…宗門的物資供奉都是他們辛辛苦苦…”
文長老苦笑:“老沈,您還不明白嗎?在慧心長老眼裡,我們所有人不過是是可有可無的蝼蟻。他說宗門利益高于一切。剩餘的雜役延長工作時長,剩餘的弟子做雜役的活兒,總有辦法。”
“那是六十多條人命啊…”
“不,不是六十多條。是四百多條!據說新來的修士能有五百多人!留下八成至少是四百多人。弟子肯定是不舍得的。大長老讓每個帶雜役的長老都列出一個驅逐名單。”
沈長老沉默良久,歎氣道:“四百多條命……這是作孽啊。”
文長老長歎一聲,滿臉無奈滿眼痛楚:“老沈,我說句實話。如今我心亂如麻,思緒如麻。他們的弟子是人,難道雜役就不是人了?宗門的物資供奉,哪一樣不是雜役們每日六個時辰、月月不休換來的?他們可以裝作不懂,可我能不懂嗎?這一百個雜役,我哪個不熟悉?哪個不認識?我們認識了至少四十年啊……整整四十年啊……”他的拳頭重重地捶在胸口,聲音沙啞而撕裂,心中的憤懑與無奈宣洩又似乎無處宣洩。
文長老痛到極緻,竟嚎啕大哭。“老沈,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的哭聲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凄厲,“這些雜役,他們……他們也是人啊!他們的命,難道就這麼下賤嗎?四十年啊……整整四十年,我眼睜睜看着他們為宗門付出一切,可如今……如今卻要我親手将他們推向絕路!”
“這位長老哭得實在難看,可那哭聲卻讓人忍不住……”,桂花樹上一側,樂兮站在枝頭,一隻手捧着從膳堂順來的鮮肉包,邊嚼邊流淚,另一隻手攥着帕子,不停地擦拭臉上的淚水。“忍不住啊……忍不住啊……”
“是啊,一會兒鄰居都被吵醒了。”桂花樹的另一側,李貝貝穩穩站着,目光掃向樹下兩位長老,嘴角帶着一絲的笑意。他擡起手,靈氣在指尖凝聚,幻化出鋒利的長甲,作勢要抓樹而下。“沈老頭,抓幾下你的桂花樹,你介意不?”
沈長老聞言,眼睛瞪圓,正要開口斥責,卻見樂兮雙手迅速結印。她低低念了一句什麼,桂花樹的上空突然浮現出一個小巧的的風車般靈陣,靈光閃爍間,兩根靈力繩索從陣中垂下,穩穩地懸在兩人身側。
“抓住繩子!”樂兮的聲音明亮而果斷。
李貝貝臉上浮現着開心,毫不猶豫地抓住繩子。樂兮也迅速握緊另一根繩子。靈陣緩緩轉動,繩索被帶動,向外劃去,逐漸變長。兩人的身影在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随後輕盈落地。
“二位長老有禮。”樂兮和李貝貝兩人同時躬身,齊聲說道,沉穩恭敬。
文長老猛地擡頭,眼睛裡血絲彌漫,他嘶吼着,帶着一股決絕的瘋狂:“你們是慧心那厮派來的?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同歸于盡吧!”
話音未落,文長老周身驟然爆發出強烈的靈氣波動,威壓狂風暴雨般襲來。雙手迅速結印,靈力在周身凝聚,隐隐有狂暴之勢。顯然,他已經徹底失去了理智,打算不顧一切地引爆靈氣,與眼前之人同歸于盡。
樂兮和李貝貝見狀,神色驟變,但面對文長老的狂暴靈氣,兩人不敢貿然上前。李貝貝迅速喊道:“我是沈長老的哥哥的孫子的同門的朋友!”他一邊喊,一邊躬身行禮,語氣中帶着一絲急切。
樂兮也緊随其後,連忙說道:“啊……我……我是沈長老的哥哥的孫子的同門!”她同樣躬身行禮,聲音雖然有些慌亂,但依舊保持着應有的恭敬。
文長老聽到這裡,眼中閃過一絲清明,終于明白二人并非慧心的狗腿子。然而,他體内的靈力已然失控,狂暴的能量在體内翻湧,幾乎無法壓制。他的聲音顫抖,帶着絕望的哭腔:“我……我收不住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沈長老的手輕輕搭在文長老肩上,一道柔和的靈力如春風般繞着文長老,牽引出那股狂暴的靈力,幾個巧妙的翻轉後,狂暴的靈力被削弱了許多。然而,就在此時,文長老突然打了個哭嗝兒,剩餘的靈力瞬間失控,直沖桂花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