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來說,這些尖刺不該再出現在傅尋硯身上。從選秀舞台到事件爆發後的公司雪藏,再到背負着違約金進入社會,他已經遭受了足夠多所謂“社會的毒打”。
傅尋硯知道背後的原因,因為他想明白了。
他一直都是個很倔強的人,但上一次,公司認為那種銳利的直白的性子并不讨喜,所以要求他謙遜甜蜜。
可是傅尋硯裝不來,以至于隻能做到少說少錯,在鏡頭裡成為了木讷,最終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了“不讨喜”。
舞台上衆人感到的驚豔終于随着時間淡去,導師團對兩人态度友好,他們也沒有忘記一旁的江瀚,cue他跳了段舞。這一次,江瀚沒有因《巡回情歌》的油膩而從導師那裡收到一丁點負面評價,所以心态良好,發揮超常。
至于傅尋硯,導師們已經提過他的自作曲,哪怕再想給他寫表演機會時間也不容許。姜蘇林見到對面的導演組隐晦地舉起了示意加快的牌子,還是放棄了讓傅尋硯單獨唱一段的打算。
“我們認為,你們兩在配合上很默契,整體舞台也很棒,但……”
金字塔上的其他練習生也跟着這個“但”屏息凝神,一部分人已經從轉折中感受到這組沒有A的評級。
“但缺陷其實還是有的,比如江瀚,你的唱歌氣息很不穩,在高音的地方有劈叉。這個舞台既然你們已經準備了一個月,不該有這樣的問題。”
江瀚看了一眼歐若,想說什麼還是咽了下去——他們并沒有練習一個月,傅尋硯在那次李鵬程轉交策劃後,花了兩周與公司周旋,将歌從《巡回情歌》改成了自作曲《愛·棘》。
公司高層有些不滿傅尋硯的“鋒芒畢露”,也因為傅尋硯的新提議加重了他們的負擔和成本,所以服裝置辦、錄音等工作一拖再拖,盡管有李鵬程從中周轉,他們的實際練習時長也根本不超過一周。
期間傅尋硯還包攬了服裝挑選、造型設計等工作。
但這樣的回答會把傅尋硯推到風口浪尖,江瀚不知道結果是好是壞,所以把選擇權交給傅尋硯,自己并不主動提。
傅尋硯同樣選擇了沉默。
“然後是傅尋硯,你的音色很不錯,可惜不知道為什麼,讓人感覺在技巧上有點生疏。舞蹈的話也不錯,但就是缺了點感覺……你知道嗎,你最大的問題是表情管理,你的臉能給你帶來優勢,這次勉強遮住了其他缺陷,可是,這種新鮮感是會慢慢淡去的,不能指望每次都有效果。”
“換言之,你得提升舞蹈和舞台表現——哦,唱歌也得加強。”輪到傅尋硯,評價人換成了姜蘇林,他似乎給出了更多負面評價,可在場的人都能聽出他的懇切。
這意味着他覺得傅尋硯能做的更好,意味着他肯定了傅尋硯的潛力。
可觀衆不會那樣覺得,所有在場練習生都笃定節目組不會放出所有前因後果,在片段式的呈現裡觀衆隻會聽到姜蘇林認為傅尋硯的缺點很多。
“所以,我們一緻商量的結果是……”
燈光似乎暗了一秒,叫人心中不安,也預示着某種不盡如人意的結局。
“寶音娛樂公司練習生,江瀚——B等級,傅尋硯——”
在一片寂靜中,姜蘇林看了一眼傅尋硯,或許是想要給他安慰和鼓舞,但最終口裡還是吐露出“B等級”這個殘酷的詞。
難道不殘酷嗎?
傅尋硯下意識攥緊了手,幸好有衣袖的遮擋沒有暴露。他很快就放開了,思緒沉沉浮浮地跟着江瀚鞠躬,沒有特别大的反應而繞場一周回到入場時的座位。
期間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或無心或有心,甚至沒人關注後一組出場的是誰。
“我的媽呀這也太嚴格了吧,這都沒能A?”
“嘶我感覺他們明明比極光傳媒的練習生更好,怎麼……”
“噓!”
他們的座位在五十多号,夾在很多人中間,路過時許多練習生投來或寬慰或慶幸或不解的目光,所幸江瀚發揮着社交多面手的本事擋在了前面,傅尋硯這才免于做出反應。
他得到B的評級不是不可接受的結果,節目組需要有人出來接“翻身”劇本,如果這些練習生有眼力就該反應過來,這對傅尋硯不是一個打壓,而是未來鏡頭的允諾。
可傅尋硯仍然沒有為此開心。
初舞台很漫長,傅尋硯坐在金字塔的中間高度,冷眼看着底下一個個公司的練習生過去,那些面孔熟悉又陌生,仿佛隔了一層霧。
會好的——傅尋硯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的。
哪怕好不了,至少他努力地以最真實的自己抗争過一遍了,沒有留下遺憾,一切就夠了。
眼神在虛空中沉沉浮浮的他并未注意到,遠處有個人盯了他不止一會兒。
“哥?你認識傅尋硯嗎?怎麼一直看他?”同公司的練習生小心翼翼湊近葉萊,有些好奇地詢問。
被問的青年微微偏頭,聚光燈下,他的眉眼好看極了。
就像是春日河畔的青柳,散發着生機與初雪消融的暖意,盡管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溫和。然而他本身是那樣幹淨純粹,讓人聯想起青蔥校園的那一抹飄揚的白色衣袂。
“沒什麼。”葉萊看上去并任何無分享欲,抿着唇轉回了視線。
那是傅尋硯。
是的,是傅尋硯。
葉萊眼眸中光暗交替。這并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傅尋硯,上一次,是在飄雪的外國街頭。那個看起來比今天要更樸素些的男孩隻穿着薄薄的夾克,手插着兜靠在便利店門口。
然後——那天的他在傅尋硯面前丢了個大臉。
但他想傅尋硯并不會記得這件事——那時候對方的眼神就是這樣告訴他的。
淡漠,比葉萊自己更淡漠的眼睛,像是穿梭在密林中的靡麗蝴蝶,不為沿途任何的東西停留。
呵。葉萊内心冷嗤一聲,當時他是怎麼說的?
“我不會出道。”
所以現在,聲稱自己不會出道的高傲便利店員工在幹嘛?
一百零一個練習生,近四十個舞台,還不排除期間有些練習生要加試,當一切結束時竟已經過去了十個小時。
從上午十點錄制到晚上八點,疲憊席卷了每張面孔,不少練習生的臉部狀态很差。五位導師還有工作人員為他們補妝,這些練習生可沒有,隻能用随身攜帶的散粉壓一壓。
“你好,我是尹星蘅,我很喜歡你的自作曲。”
那人走近,目光在燈光的映照下灼灼。
傅尋硯轉頭,發現也是個還算熟悉的人。
尹星蘅。
“謝謝。”
懶懶散散的青年站在他的上方,逆着光,整張臉都趨于昏暗,然而尹星蘅還是覺得稍被刺得目眩神迷。
很正常吧,看着這樣的美貌,不管誰都會失神的,尹星蘅為自己的怔愣如此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