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該貿然來找傅尋硯的。
清晰地感知到面前小孩的抱歉,傅尋硯有些好笑,一把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行了,沒事,告訴我好了,練習室氣氛都那樣了,就算你不說,我過一會兒也該知道的。”
“你看,現在告訴我的話,你還能起到安慰作用呢。”
傅尋硯并未避開鏡頭,或者說,每個練習生每個明星,在長久被鏡頭環繞的情況下,偶爾總是會忘記自己的一舉一動正在被記錄。
傅尋硯也忘了,因為面前沈遲的表情太過難看。
是那種可憐巴巴,生怕他怪罪,又非常抱歉于自己做了老大壞事的難過。
“他們、網上說你是小混混,高中霸淩同學才被退學的,連高中文憑都沒有……”越說越小聲,沈遲感覺自己就像溺水的魚,逐漸連嘴巴都張不開了,也不敢去看傅尋硯的眼睛。
空氣裡塞滿了沉默,很久之後才聽得青年一聲荒謬的悶笑。
沈遲感覺傅尋硯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急忙抓住他的手臂,捂住麥克風:“哥你别笑了,他們還找到了你的同學,就是那些同學指認的,我相信那肯定是劇本,但是……”
傅尋硯并不是低估事情嚴重性,而是可笑于,原來那些本性就壞的人,不管在哪個節點受到誘惑,也一樣會為了一己私欲幹壞事。
上輩子,這件事就是他賽後被雪藏的導火索。公司甚至沒有和傅尋硯核實真實性,在那頭花了二十多萬為他壓住,卻又轉頭來找傅尋硯索要,以“看我們為你付出了多少”的說法進行PUA。
可這輩子不一樣。
因為傅尋硯很清楚,受隔壁H國和R國一些事件的爆發,“霸淩”這個話題正高懸當空,每一個被牽扯進風暴的偶像可謂“非死即傷”。
國内其實暫時沒有影響,但——現在傅尋硯成了第一個,可見網上如今他的風評會是怎樣的狀态。
事實也正如傅尋硯所預料。
“姐!!這咋辦啊?”柳雨急得要死,她脫離飯圈好幾年,剛把傅尋硯的站子建起來,粉絲才破百,居然被屠了廣場。
關鍵是,這不是偶像間的扯頭花矛盾,而是社會新聞。
柳雨下班後做菜心不在焉還燙了自己。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自己剛剛喜歡上的練習生,真的是那樣一個不堪的人。
所以她給“愛吃偶的蓮蓬”打了電話,想從對方那裡收到安慰。
“愛吃偶的蓮蓬”聽起來年紀不大,但情緒非常穩定。
“柳雨,你得冷靜下來。首先我得表明我的立場,在證據出來前,我是不相信這個報道的真實性的,其次,為了确認到底是不是真的,我馬上就去寶音娛樂向他的經紀人核實,如果你願意,你也可以來。”
“如果他真的是那樣的人,我會立刻關站離開。”在柳雨聽來,“愛吃偶的蓮蓬”擲地有聲,平複了她的情緒。
可事實上,那個獨自躺在出租屋中的女孩一手翻着相機,一手無意識刷着傅尋硯之前的wb。
“愛吃偶的蓮蓬”或者說陳斂清對傅尋硯的品行并沒有把握,她隻是因為傅尋硯的臉喜歡他,根本還不了解他。
可看着青年那略顯潦草粗犷的微博畫風,陳斂清卻又覺得,他不會是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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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來說,練習生哪怕在錄制過程中塌方,節目組為了保持熱度也不會幫助練習生澄清。可是傅尋硯的事情太過特殊了,搞不好會拖累整個節目。
所以自打昨晚事情發酵後,節目組一直在商讨對策,于是終于在十一點把傅尋硯叫來會議室詢問。
看着面前一溜領導,傅尋硯甚至有點好笑,因着這份好笑,他竟然格外從容,從容到讓領導覺得他根本不重視這個事情。
“你到底怎麼回事?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麼不好意思傅尋硯練習生,我們隻能将你退賽處理。”
還未開口先受到質問的青年平靜地直視前方,他沉默了一會兒,良久緩緩開口。
“我有一個讓大家都能得益的辦法。”
“我要起訴。”
哈?節目組的都被震住了,更震驚的還是下一句。
“不是什麼名譽權,我希望直接提起刑事訴訟,以‘诽謗罪’的名義起訴那個出鏡的同學,順便,如果能查的出是哪家公司推波助瀾,一并訴了也未嘗不可。”
節目組的坐不住了,那兩男一女三個領導臉上的神情可以立馬借去拍驚悚劇。當然,臨時被叫來的李鵬程也吃驚不小。
他倒是大緻清楚傅尋硯的過去,但沒想到他會在這時候表現得如此強硬。
一直以來,他印象中的傅尋硯雖然有些棱角,但大體上聽話懂事,做事比較沉穩,不會這麼冒進。
但青年還未止住話頭,他臉上的表情是如此平靜,但人們還是能無比清楚地從他躍動的眸光中讀出某種失望、憤怒和難過,像是被燈光刺痛了眼睛,濕潤慢慢爬上眼球。
但也僅限于濕潤,風光霁月的青年絕不會為那些人掉一滴眼淚,他要做的是抗争,是反擊,是懲治那些污言穢語和不分青紅皂白的污蔑。
明明他知道,表現得像弱者能更引起人們的心疼,可是他不。
他生來骨頭便是硬的,21歲的傅尋硯能承擔起百萬違約金,那麼如今20歲的傅尋硯,也依舊能夠頂得住潑天謾罵還自己一個清白。
節目組安靜了五分鐘,隻有攝像機在孜孜不倦地工作。它本來是節目組為了防備傅尋硯發瘋,所以有備無患,卻沒想到如今記錄下這樣的反轉。
有話語權的女領導激動地站起身,她克制住戰栗俯身看着傅尋硯:“你能保證你絕對沒有做那些事,這些全是污蔑嗎?”
傅尋硯沒有猶豫:“能。”
“我能。”緊接着傅尋硯便大緻講述了,從他的視角來看,所謂的事實究竟是什麼。
“好。”女領導拍闆,不顧旁邊兩位男性的猶豫,當即做出了安排。
“我認為這對我們節目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一個大翻身仗的機會。《前進吧》不是一直在買我們的黑通告嗎?借着小傅的事情,我們得打赢這仗。”
散會後,李鵬程沒有離開,雖說節目組大概站在了傅尋硯這邊,但并未提供實質幫助。
“你說要起訴,這是真的嗎?”李鵬程還是确認了一遍。
“嗯。”傅尋硯冷靜着将視線轉移到李鵬程身上,“出來指認我的,是那起事件的參與者,他以為年少犯事沒有記錄,但還是有的,張警官給了我一個備份。這可以用來證明他們的人品絕對不值得信任。”
“至于所謂的霸淩,當年的老師我依舊有聯系,他們口中被霸淩的同學應該還能在鎮上找到。而與他們所說的話相反的是,他們霸淩我的證據,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就在公司宿舍裡,李哥不嫌麻煩的話,可以去拿一趟。”
“你……”李鵬程聽着傅尋硯井井有條的安排開始覺得不對勁了,這怎麼好像早有預備似的?
“不必懷疑我,李哥。如果這次不是他們招惹在先,我并不想把過去翻出來。那些事對我而言,永遠不應該是造勢的借口。”
李鵬程看着傅尋硯明明克制得保持着平靜,卻在暗地燃燒烈火的眼眸,深深吸了口氣。
“行,這件事我來幫你辦。”
李哥也走了,隻有傅尋硯一個人留在會議室,所有人大概都默契地給他提供了一個環境發洩。但傅尋硯不會在這裡,因為攝像機還在運行。
他強撐着惡心走出門,本想去到衛生間,但中途還是沒能忍住,隻好轉頭進了一間空教室。門阖上的瞬間,傅尋硯的拳頭狠狠就要捶到牆上,但就在最後那一秒,他收住了。
這是手,裸露在外的地方,一旦受傷就又會暴露在觀衆眼中。
可他真的好恨啊……
癱軟在牆根,他隻能使勁掐着被衣服蓋住的大腿。掐麻了,就換到手臂,直到内心某一刻,強烈的情緒忽然被抽離,抽離得讓傅尋硯整個人都空洞了。
事實上他曾無數次想,為什麼要讓他回到二十歲來救江瀚,為什麼不能讓他回到十七歲,救下收養他的爺爺。
情緒順着腦袋灌入咽喉,又從咽喉流淌到胃裡,引發一陣灼燒。
惡人有惡報,可那些報應來的都太晚,而他傅尋硯,一個太過失敗的家夥,也無法如小說中一樣呼風喚雨,除惡務盡。
可這一次,是他們主動跳上來的,法律制裁不了,便讓所有看着這天下的眼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