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到這隻鴿子了！為什麼總是能見到，淋了這麼久的雨，真是糟心，到底是誰養的鴿子！誰家的好人會養鴿子作寵物。鴿子有什麼用，送信？别逗我啦，鳥怎麼能飛過時空罅隙，就算在屋子裡，這種鳥也找不到北。沒有人會養鴿子，更别提拿它送信啦。隻有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那是酒館裡的唱詩人的詩歌裡才有的，天神才會用鴿子送信。但那個詩人爛醉如泥，誰能指望他的話是真的。誰家好人會養鴿子作寵物，喂它要糧食，這種生靈是喂不飽的！喂了上頓還有下頓，吃了上頓就沒有下頓，你看着我幹什麼，我說的是鴿子嗎，我說的是我啊。沒有飯吃了，真的沒有了。我已經把能抓到的動物全抓來吃了。貓。老鼠。所有。我真餓啊，诶，聽說有人要搞事情，别說什麼事情，聽說有錢拿，有面包領，别說啦，别說啦，這真是一個美差，我得快些點去，不能讓别人搶了我的命！
……快看，快看，那是誰，胸口那五個圓球，真像即将送到我口袋裡的五枚弗币。看呐，那隻鴿子飛到他的肩膀上啦，原來是這家好人養的鴿子。快，快，走上前去。咦，好人為什麼要掐住鴿子的脖子？）
侍從看着這朝自己走來的人，瘦骨嶙峋，手上粗粝，還沾着黑色的污漬。
“好大人，好大人。”
咕咕——
侍從手心裡的鴿子得到喘息，叫了兩聲，就是這兩聲，讓侍從驟然頭痛欲裂。他的手松了，鴿子直接掉下，側卧躺在地上。
“唔，”侍從捂着頭，發出痛吟。
他捂着頭望向像自己走來的人，不，那不是人，是獸，是垂涎欲滴的狼，他看着那狼眼中的幽幽綠光。嚓——置于腰間的小刀抽出，借着腰身的力，胳膊帶着刀，狠狠刺向狼的脖頸。
砰的一聲，重物倒下。他望着眼前樹林，突然，侍從的拉褲子被扯動。他的腳下有一個人，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死死抓着他的褲子。這人嘴巴張開，卻發不出聲音。
我殺的是狼，侍從想着。底下的血漫延于泥土上。腦海中有一道聲音，是他的主子的怒火“你不許再殺人了！”我沒殺人，我殺的是狼。侍從看着，不知何處來的紙落到眼前的屍體上，無論是人是狼，屍體很快都會面目全非，變成一具幹屍。
腐爛。蒼蠅。老鼠。惡臭。我是在哪裡，侍從頭又痛了，恍惚間，他聞到了葡萄酒的香氣。對，他在美帝奇的葡萄園裡，現在他要給喬凡尼遞交報告。侍從捂着頭，面前出現了一個白發老人，他背對着侍從坐着，腳下是成堆的葡萄皮。
喬凡尼家主到底吃了多久的葡萄。
他向喬凡尼走去，剛一靠近，還未來得及說上話，就見喬凡尼的身軀抽搐了一下，僵硬，啊啊呻吟着倒了下去。
咕咕。
侍從：……
侍從愣愣地站着，他感覺自己失去了四肢，隻能看着落在喬凡尼背上的鴿子，什麼都做不了。
咕咕，灰色的鴿子突然擡起頭看他，猩紅色的眼睛直擊他的魂靈。他感覺自己在下墜，然後。一睜眼。
侍從看着這朝自己走來的人，瘦骨嶙峋，手上粗粝，還沾着黑色的污漬。
“好大人，好大人。”
咕咕——
侍從手心裡的鴿子得到喘息，叫了兩聲，就是這兩聲，讓侍從頭痛欲裂。他的手松了，鴿子乘機逃遁，飛走了。
“好大人呐，能不能要我一個。”
侍從望着那隻鴿子飛向一個地方，那裡有最高的建築，那裡是聖母百花大教堂的方向。
柯西莫一直催他找到隐德萊希，但他每次靠近那個女孩時，總有這隻鴿子作祟。為此，侍從可沒少挨柯西莫的罵。想到這，侍從有些煩躁。
他回望面前的人，确定剛才的事又是一場幻想，喉嚨有些幹，他拍了拍旁邊人的肩膀。道：“登記。”
“可是……”這人核實賬冊，有些猶豫。
“多一個又不多。”
他抛下這句話就走了。
……
夜晚，多恩早早就在等隐德萊希，隻是他藏在很多人都看不到的牆角，貼着磚石牆壁，能聽見屋内的笑聲。笑聲動聽，勝過他聽過的一切聲音。多恩卸下了力氣，依附于牆上，感受着微弱的震動，同他的心髒一起。
直到隐德萊希下班了，多恩都未感受到自己上揚的嘴角。他從夾縫中出去，裝作剛來的樣子，帶着笑。
與之相反，隐德萊希滿面愁容，她看到少年的微笑，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都在笑，可她卻能感受到悲傷。
多恩看着門口的少女，他的嘴角也拉了下來。
隐德萊希和多恩漫步在佛羅倫薩的街道上。
兩人并肩而行，卻都默不作聲，和過去一樣。不過詭異的是，即便沒有人提出目的地，他們也都走到了一起。
停下，隐德萊希擡頭看了看夜色中的聖母百花大教堂。教堂的門敞開着，裡面堆放着泥沙。
多恩拿出想了許久的措辭：“美帝奇家族要開始修建聖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頂了。我的老師今天和我說，他們的工程師打算建造永恒的穹頂。”
隐德萊希道：“永恒？”
多恩道：“嗯，永恒，”他往前走了幾步，指着教堂的外立面，“聽老師說，時代不同，審美也是不一樣的，而永恒，老師的标準是要後世子孫不會覺得百花大教堂醜。”
隐德萊希問：“後世子孫？”
多恩看她，好像她連這個都不知道，就像神仙一樣，于是他調侃道：“人類是會繁衍後代的。”
“嗯，”隐德萊希點頭，“但有一個問題困擾我許久，人們為什麼要繁衍呢？天神留下的書裡說，我們因為有繁衍和由它延伸的一切欲望的存在，所以我們每一個人都距離祂很遠。我見過的人大都以禁欲為目标。”
可外面的世界截然相反，她并不理解，明明後世的事情和他們沒有關系，他們為什麼還要承擔孕育後代的責任和風險。
見多恩沉默，隐德萊希道：“你也不知道嗎？”
多恩很快說：“我知道。”話落，才似是意識到自己說了大話，好在夜色看不清少年的紅臉，他嘟嘟囔囔，轉移視線到了大教堂上了。
隐德萊希也不強求他告訴自己。
聽着風和着舒緩的曲調，沙塵像是迷了眼。良久，多恩在夜色之中說：“我們去橋上，好不好。”
......
等到了橋上，風更大了，兩個人趴在欄牆上，低頭見，亞諾河的顔色比星空還要幽暗。
此時不算很晚，橋上還有稀疏的人。
“你覺得我的姐姐怎麼樣？”
隐德萊希的問題他想了一路，隻有他的姐姐。多恩看到隐德萊希被風吹出欄杆的發絲，身側的風呼呼響，好像要使他更靠近些。
隐德萊希望着天：“姐姐對我很好，但是我隐隐約約覺得她很難過。”
多恩往旁邊稍稍挪了一步，他可以看見身邊人被風吹起的發絲黏在他的肩膀上，仿佛他們締結了某種微末的聯系。
他的眼睛亮亮，說：“其實，梅拉達不是我的姐姐。但是從我記事起，她就叫我喊她‘姐姐’，不準我叫她‘媽媽’。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哭鬧，就喊她媽媽，可她并沒有直接回應我，隻是說，”多恩的聲音低下去，顯得有些憂傷，“‘我是你的姐姐呐，你的母親是偉大的聖母呀，不是我呀’。梅拉達，我的姐姐似乎就是一個例外，她并不在乎後代，她對我也沒有那種母愛的東西。
“不過，我相信她對我是有愛的，隻是這種愛不能用母愛來定義，或許是姐姐對弟弟的愛要更貼切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