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有一整座森林的悲傷,維薩裡在三年的前一年都在感受。這種悲傷,他初以為,是一隻被抛棄的鳥兒的啼鳴。直到有一天,當他割開自己的手腕,那隻本來佩戴手鍊的左手手腕,感受着鮮血成股流下,在最下方墜成珠露。就像清晨的春羽樹葉垂下凝聚在身上的露水。
維薩裡如夢初醒,此時他才回過神。
看向眼前的幾具屍體,維薩裡走過去,把器官塞回去,拿起針線連接系膜,再縫合開口。他又挖好幾個洞,把屍體放好,填埋。
做完一切後,維薩裡才看到周圍的環境。草叢。樹枝。頭頂的月亮。包圍他的杉樹。恍惚間,他捕捉到一閃而過的記憶。
“隐德萊希......”維薩裡擡起手肘,撥開面前的灌木,發現伫立的金發少女。
隐德萊希看過去,眼睛睜大,似乎也很驚訝維薩裡在這裡。
維薩裡卻一動不動,直道:“我聽說你回到教堂了,而且如果我沒猜錯,這個時間,科薩應該不會讓你出來。”
“那你要把我帶走嗎?”
“我是米蘭人。”
“教堂還有洗禮堂,它們為什麼......”
維薩裡這才擡起頭,道:“跟我走吧。”
......
維薩裡出現前,他還在自己搭建的木房子裡,感應着手鍊的魔力,他找到了隐德萊希。這三年時間,第一年他解剖,情緒一度低迷,但很快,他發現了不對勁。他看見洗禮堂漸漸顯現,而群衆似乎并不在意,他檢索先前的線索,發現了那位金匠的不對勁。
于是第二年和第三年,他一直在和兄長馬裡亞聯系,調查金匠的消息。與此同時,他也時常走訪佛羅倫薩的邊境,觀察佛羅倫薩的時空亂流。但當他詳細調查金匠,發現這個獵鏡人居然是米蘭人,他遲疑了好久。
佛羅倫薩擁有守鏡人,并且瞞天過海,以至于先前他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隻覺得是佛羅倫薩運氣好,依靠着搖搖欲墜的教堂躲過了一次罅隙擴張——米蘭和佛羅倫薩戰争的末尾,雙方兵力都損傷慘重,因無一國能将對方吞并,時空罅隙即将擴張。佛羅倫薩依憑守鏡人而安然無恙。
可米蘭不同于佛羅倫薩,米蘭沒有持鏡人,隻有無數的金子。但那又有何用呢?終究抵不過虛無……
于是,時空侵襲以血紙的形式降臨了。
所以,他的母親才會說......
想到這裡,維薩裡從屋内走出,他看着面前的火爐,他的旁邊跟着隐德萊希。
維薩裡轉過頭,看向隐德萊希,解釋:“這裡我下了結界,不會有人會進來。你有什麼問題想問我?隻要是我知道的,我可以一一為你講。”
經曆了多恩,隐德萊希有些不敢說話了,或者說,她本來就很不敢說了,隻是現在更是有一些猶豫。
思前想後,她說:“那個血紙。”
維薩裡說:“嗯,已經解決了。”
“解決了?”
維薩裡坐下來:“我和你講一個故事吧。”
維薩裡的聲音很好聽,他娓娓道來,開始說米蘭的故事。在這座充斥着悲傷的森林裡,和人分擔一些記憶。
好像是能與之交談的人。他在這裡,沒有什麼相熟的人,一座不存于現實世界的教堂,還有那些無法帶出來的人,都是讓人戰栗,分不出一點信任的存在。哪怕他也是這樣。但對于隐德萊希,這個名字,像是一種特别。盡管知道她能看到他的一切——透過這雙眼睛——但他依舊想将故事講出來,不為了讓她知道更多,沒有任何目的,隻是他想說。
關于他的出生,是米蘭人民萬衆矚目的事情,因為按照米蘭的風俗:長子繼承爵位,次子繼承煉金術。而他的母親,又恰好是米蘭曆史上最有天賦的煉金術士,也是最強大的,她所煉制的黃金,一次次幫助米蘭度過時空罅隙的擴張。由于這一份緣故,米蘭人都希望次子菲力波能繼承其母的衣缽,繼續使米蘭延續下去。
稍大一些,次子不浮衆望,在煉金術上的天賦一展無遺,所有人都為此慶幸歡呼。但在選擇是否精進煉金術時,他卻意外地選擇了醫術。
“數典忘祖,”維薩裡說,“所有人都逼迫他選擇煉金術,包括他的父親。但菲力波的母親卻很支持他,甚至用煉金術士最寶貴的精血,以及她畢生的經驗,徹夜煉制‘鏡’的仿制品。就為了送她的兒子去學院,去荟萃至高知識的學院學習醫術。”
“精血耗盡,她一夜之間老了許多。”維薩裡輕聲說。火光照在他眼眸裡,那裡面仿佛站着一個人。
“我見過那個母親,她很漂亮。”隐德萊希早就摘下了手鍊,她想現在終于可以物歸原主了。
維薩裡一怔,低頭看見隐德萊希遞過來的手鍊,苦笑道:“真的?”
“嗯,”隐德萊希說,“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那時候我認出你是米蘭公爵的兒子,就是通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