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說完,斂秋寒和夏各自分開,臨走前斂秋寒還狠狠警告了夏一番:“下次有事用傳音鳥,不要直接來天雲殿,要是打擾到師尊,我可饒不了你!”
夏意味不明地笑了:“明白,應微月……掌門如今得償所願,我自是不敢去擾他興緻,不然我還挺想去問問他與我的賭約如何了……”
夏說着說着聲音就小了下去,後面的内容斂秋寒沒聽清楚,也不在意,手指一彈,放出一隻通體雪白的小鳥兒。
“傳音鳥會帶你去地牢,你随意選幾個弟子吧。”斂秋寒轉身,“對了,把那個葉星昭也帶上,他以前老是纏着師尊,想想真不爽。”
說完消失在夏的視線中。
“哎!葉星昭不是你小師弟嘛!”
夏心想道:“這斂秋寒也太小心眼了吧!都過去那麼久,他和應微月也已經成親,抱得美人歸,還惦記着當年的芝麻小事。還是那個小影靈可愛又好玩,唉,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算了!如果是我,有人一直纏着我師父,我肯定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夏嘴角揚起一個笑容,“幸虧師父隻有我一個徒弟……”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笑容慢慢消下去,眼眸也變得黯淡。
他望向傳音鳥,神色恢複如常:“走吧,小東西,帶我去地牢,我要為師父布置一場盛大的見面禮。”
小鳥啾啾叫着,在空中打了個旋兒,然後朝一個方向飛去。
天雲殿中,應微月還在慢悠悠地吃飯,動作優雅,神态淡然,隻是一個簡單的擡手,就美得像一幅畫。
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碗筷,用錦帕擦了擦嘴,一切整理好後,突然坐得極為端正,側目道:“出來吧。”
一個透明的波紋在空氣中散開,一襲白衣的修長老從中走出,躬身行禮:“掌門。”
“修長老,是不是秋寒他做什麼事了?”
修遲疑道:“斂秋寒他意欲打開仙風祭壇,還把鎖妖塔的……妖給放了出來。”
應微月微垂眸,沒說話。
“掌門,要去阻止嗎?”修問道。
“不用,随他去吧。”應微月淡淡道,“再者,你暫時還不想面對夏,不是嗎?”
“……”
“修長老,你……還在記恨夏嗎?”應微月輕聲說道,這個問題本不該他問,但他也的确牽連其中,是知情人。
修深吸一口氣,苦笑道:“掌門,如今說這些有什麼用呢。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教好徒弟,是我愧對仙玉門、愧對大家。如果當初我沒有向你求情,而是選擇一掌打死他就好了。”
“修長老……”
應微月很少看到修長老有這樣情緒波動的時候,他總是一臉溫和,眼眸含笑,有條不紊,不疾不徐,好像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有哪怕一絲的猶豫和滞留。
他是經由時間沉澱溫柔的人,因此也太過理智。
應微月注視着修的眼眸:“你還喜歡夏嗎?”
喜歡?
他的徒弟對他做了那樣的事,犯下彌天大過,怎麼可能還會有喜歡?不過應微月為何要說“還”?
“像我對秋寒那樣的喜歡。”應微月又補充了一句。
修愣住了,擡起臉不可思議地盯着應微月。應微月對斂秋寒的喜歡是什麼,衆所皆知,那是等待七十六年、瘋魔十年,日積月累的感情,是超越生死、與天道倫理背道而馳的等候和追随。
那種情感,名為愛。
也許是因為修活了太久,在仙玉門多年,一心守護蒼生,維護正道,從未想過任何與感情有關的事情。他收夏為徒,也不過是看在掌門師兄的面上,不忍他死了還要記挂自己唯一的孩子。
掌門仙逝,仙玉門群龍無首,身為首席長老,門中大小事務皆落在了修的身上。他要盡快培養應微月為下一任的掌門,盡快将仙玉門重振如初,因此,忙碌的他疏于管教夏,疏于對夏的照顧。
但隻要他有時間,就會盡力關心夏的生活,指點他劍法,教他畫畫……或許他對夏的關愛是不夠,但絕對誠摯。
也許是因為親眼看着父親死去,遭受打擊太大,本就孤僻高傲的夏更不願意和他人來往,除了修問他話的時候會認真回答,對其餘人都是沉默相待,說不了幾句。但他一直都很乖巧,不需要特别操心,有時候修忙得都忘記夏,他都沒有一絲怨言,反而提醒修要吃飯睡覺,關懷備至。
所以,修想不明白,為什麼這樣的夏會變成一個陌生而可怕的怪物,将蝕仙散這種劇毒喪心病狂地下給掌門,迫使應微月閉關修煉清除毒素。
當修知道這件事後,他真的想不明白,同時也很失望痛心,夏是一個聰明伶俐、前程遠大的孩子,如果他好好修煉,多加磨練自己,将來必定繼承他的首席長老之位,甚至還有可能成為下一任掌門。可是經由下毒一事,他不會再有任何光明的未來。
修找到了夏,指責他對自己的同門,更是掌門的應微月下毒,膽大包天,要他交出解藥。可是一向乖巧内斂的夏竟然忤逆他的師父,第一次将他的面具摘下來,暴露他的野心。
那是修這輩子都無法磨滅的記憶,是身心俱痛,是滅頂之災,是大失所望,是見不得光的羞憤與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