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也沒什麼,可上路的第二天,柳依依就忽覺腦袋昏昏沉沉,再加上馬車晃晃悠悠,青天白日裡,她就在馬車上這麼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時,就見着柳二牛瞪着大眼,守在床頭,床尾處還站着沈昭。
“姐,你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一整天了,可把我吓壞了。”柳二牛拍着胸脯直咂舌。
柳依依以為對方在開玩笑,剛想敲他腦袋,卻覺得胳膊沉重如鐵,腦袋似灌了鉛,連喉嚨都像是被燙過似的,根本說不出話。
沈昭連忙說道:“都怪我考慮不周。大夫已經看過了,說姑娘連日廢寝忘食,焦心勞思,身體有虧,這才風邪入體,染了風寒。如今已然退了高熱,多歇息幾日便無礙了。”
柳依依撐着身子想起來,卻也隻能擡了個頭,就重重地落回去。
沈昭跨步上前,替她掖住被角,安慰道:“姑娘此病皆因為福全酒樓操勞而起,我心生愧疚。旁的不用你操心,令弟我也會照顧好,你就安心養病罷。”
柳依依心知,自己此番突然病倒,隻怕更因連日夜不能寐,煩心風清揚之事所緻。原想解釋一二,可敵不過病體沉重,眼皮一合,又睡了過去。
就這麼又靜養了兩日,她才緩了些勁兒。剛想繼續上路,就被沈昭以各種理由給擋了回來,愣是等到大夫說她痊愈了,才肯繼續動身。
而後又輕車慢行,一路上慢慢騰騰,不像是趕路,倒更像是遊山玩水。等到了青州,已然比預定期限晚了十來日。
柳依依負疚不已,幾番催促之下,沈昭才帶她去了青州太華縣的鴻運酒樓。
他們在太華縣待了不足一月,就被沈老爺的一紙書信又叫去了甯州。此後,便是闵州、豐州、兖州、幽州四處亂竄。
其間,還有一次輪到了全州豐甯縣,她便趁機回了趟永安鎮。
扶柳村的村民們在種地之餘,有了糖廠的加持,日子逐漸盈潤起來,有人開始在全州各縣開設柳氏糖饴坊的分店。
女塾也早已建好,方圓十裡的姑娘們,在農閑之餘,都會去聽上幾日課。甚至還有專程從臨縣跑過來,一待就是月餘的。
青離堂逐漸名聲在外。
柳依依甚感安慰,可還是稍有遺憾。
她還回過一次别院,卻院門緊閉,久叩無人應答。找了旁邊的佃戶細問,才知這院落早已空置了許久。
想起大半年前,顧芷臨行前說的半年複診之言,柳依依心中挂礙,便依言給京都那處地址去了信,詢問風清揚病情一事。
雖一路兜兜轉轉,所幸顧芷的回信夾在寄與沈昭的各類書信中,還是到了她手上。
信上說,顧芷已複診過了,還重新拟了藥方,風清揚症狀漸輕,已然病愈有望,讓她不要擔心。
信上還說,顧芷在青州和闵州已經嘗到了菊花凍和玉蓉羹了,味道還不錯,問她什麼時候京都也能有?
柳依依瞅着信紙直樂呵,提筆回了一句:“一年之内,必有。”
很快,顧芷又火速寄了封信來,說她大言不慚,小心閃了舌頭。
柳依依見信大笑,回道,她若失言,便親赴京都擺攤,順便治治舌頭。
此信一回,那邊便再沒了隻言片語。
柳依依跟着沈昭繼續東奔西走,不到一年,終是在這年臘月收到了沈老爺的又一封家書,命他回京。
沈昭喜上眉梢,笑稱家主之争已然到了尾聲,當即帶着柳依依姐弟二人日夜兼程的往北而行,趕在小年這天中午入了京。
他本欲帶二人回沈府,卻被柳依依婉拒,免得打擾了沈府阖家團圓。
沈昭略一沉吟,也未再強求,将二人安頓在客棧,這才離去。
沈昭一走,柳二牛立馬按耐不住,拖着柳依依就要上街,看一看這繁華的都城到底是何模樣。
兩人走街串巷,一直逛到了酉時天黑,方才打道回府。
可剛一進客棧大門,就被掌櫃的給攔了下來,說是今日突逢戶部的官爺來店裡巡查,需得配合着再驗一驗身份。
柳依依随同沈昭走南闖北一年多,對此種查驗已經習以為常,當即點頭稱是,跟在掌櫃身後,往大廳正中而去。
擡眼一掃,就見镂空雕花轉角屏風後面,坐着一個身穿天青色長袍的清瘦男子,頭戴黑色璞頭,膚色略深,泛着麥色,正一手拿着茶碗杯蓋,有一搭沒一搭地撇着杯沿的茶湯。
“楊大人,您親點的那對姐弟回來了。”客棧掌櫃在那男子身旁站定,躬身禀告。
柳依依忙掏出随身攜帶的路引文書,雙手托着,恭敬地垂頭奉上,以待對方查驗。
柳二牛跟着一路在外遊曆許久,也學了些規矩,站在姐姐側後方,老老實實地低頭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