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偷奸耍滑,愛占便宜,嘴上說話也難聽,三弟妹有便宜可占的時候也不會放着不占,但她這人會處事兒,什麼地方占了她的便宜,便會在其他事情上還回來一二,譬如大嫂有時候說了難聽話,她會幫着還幾嘴,大嫂若是做得太過火,她也會直接告給老婆子。
何桂香領她的情,所以三弟妹平日不喜歡幹的話,她苦一點兒累一點兒也就幫着幹了,三弟妹有時候不好意思,還會給阿瑤和小蒲做一些哄人的小玩意兒,她女紅不錯,阿瑤最開始便是跟她學的。
想到從前的事情,何桂香歎了聲,“因着分家那事鬧不愉快之後,你三嬸也很長一段時日沒搭理我,你三叔跟你阿爹一樣是個沒心眼的,當初他黑着臉也要問我們家多讨一畝田這事兒,應當是你三嬸背地裡拾掇的。但我也不怨她,你三嬸心裡頭一直憋着一股氣兒,她想多攢錢把你玉書堂弟送到鎮上學塾去讀書。可讀書費錢呐,攢不到錢,她就隻能在田地上打主意。”
林姝也知道讀書費錢,但一直沒有很清晰的概念,她好奇問道:“為何一定要去鎮上,這十裡八村的也沒個學塾?”
“有,怎麼沒有。咱甜水村隸屬井溪鎮,井溪鎮下頭十二個村,這麼多村裡也就稻香村有學塾,那學塾是一個老童生開的,專門教學童啟蒙,開了好些年了,裡正家兒子和孫子都是去的那裡啟蒙,你玉書堂弟小時候也去老童生那學塾待了半年,頗有些讀書的天分,奈何你大伯娘鬧得厲害。”
林姝聽她這麼一說,再思量一番,便也不難理解了。西南地區文風不盛,同那些科考大縣大鎮本就沒法比,何況甜水村隸屬的這荊溪鎮,山格外的多,人也尤其的窮困,百姓們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哪有餘錢去讀書去科考。整個荊溪鎮恐怕都沒幾個秀才,換在别的地方,區區童生哪有資格開學塾,可這稻香村的老童生卻是十裡八鄉唯一的指望。
想到大伯娘一家有三個兒子,林姝問:“大伯娘的兒子沒去學塾?”
何桂香解釋道:“她生前兩個兒子的時候,家裡光景不大好,吃飽都難,便沒送去學塾啟蒙,後頭你阿婆用多年攢的錢又買了幾畝田,家裡才稍稍寬裕了些。林多糧,也就是你大伯娘第三個兒子,倒是跟玉書一起去了學塾,奈何是個坐不住的,壓根不是那讀書的料。她自個兒的孩子不成器,就攪得你玉書堂弟也去不成。”
“恰逢那會兒小蒲身子骨不好,隔三差五地害病,看大夫拿藥都要花錢,你阿婆就叫玉書回來了,說家裡寬松些再送他去,可這一回來就再沒能去過,如今玉書年紀大了,那老童生借口說不收十歲以上的學童,實則是當初你大伯娘還去學塾裡鬧了一場,叫老童生生了怒,不願再收你玉書堂弟了。要想接着學,隻得去鎮上的學塾,一應花銷也會更多。因着這事兒,你三嬸這些年對我也是有氣的。”
阿瑤在的時候,一直寬慰她,說即便小蒲身子骨好,依她阿婆的性子也會叫玉書回來,但何桂香還是放不下這事兒,她對三弟妹是有愧的。
林姝聽完若有所思,很快她便笑開,“阿娘,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兒呢,就這?玉書堂弟想接着啟蒙,找我不就行了。我可是從京城侯府出來的,莫說區區啟蒙教化,便是琴棋書畫我也是樣樣精通。”
林姝說這話時那是一點兒不虛。末世來臨前,她剛考上重點大學,此後五年也看了不少雜書,學識還算可以,加上有原主的記憶,将那些東西消化成自己的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何桂香聽了這話陡然愣住。
鄉下女人家的都是大字不識一個,她一時沒轉過彎來,阿姝雖是個丫頭,但這侯府千金跟尋常百姓家的丫頭豈能一樣?
沒想到她家阿姝竟這般厲害,琴棋書畫竟無一不通?!
“阿娘忘啦,我昨個兒做的那觀音豆腐便是從書上瞧來的,還有今日這捕魚的法子亦是來自一本古籍。”林姝笑吟吟地昂起下巴,“你女兒我在侯府這些年可不是白待的。”
何桂香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愧意。
若當年沒有抱錯,這些本該是阿瑤的罷?
林姝一瞧她這副表情,便知她又想起女主了,但她心裡一點兒不醋,她離開侯府時走得幹脆,給雙方都留了臉面,侯夫人說不定也會時不時想起她,養了十幾年的感情哪是說淡就淡的。
林姝故作輕松地道:“阿娘又想起瑤姐姐了?”
驟然被戳穿,何桂香臉上有一瞬的驚慌和無措,随即便是心虛和愧疚,“不是,阿姝你聽阿娘解釋……我隻是、隻是想到……”
“阿娘你别急嘛,我又不會吃瑤姐姐的醋。”
林姝抱着她的胳膊,頭歪在她肩膀上,道:“我知道阿娘心裡有愧,我心裡何嘗不是。但我說句難聽的,世家大族的閨秀千金們學琴棋書畫這些,除了門面上好看,到頭來還是為了日後能嫁個好婆家,可瑤姐姐如今已經得了英國公府的喜愛,那英國公世子瓊枝玉樹,如圭如璋,人中龍鳳,京中多少千金傾慕于他,但他就是非瑤姐姐不可。即便不學這琴棋書畫,瑤姐姐亦能憑自己本事得到幸福,阿娘你這樣想一想,心裡是不是就好受多了?”
林姝在末世學了一手忽悠人的本事,何桂香被她這麼一忽悠,還真就漸漸舒展了眉頭。
其實京城的許多閨秀并不喜歡學什麼琴棋書畫,不過是大家都學,你不學就好像矮了别人一頭。而原身除了這些,還因小時候顧以安的那一句話學得尤其刻苦認真,簡直能稱最佳模範生。這個過程,她很痛苦,沒有從中得到絲毫樂趣。
可再痛苦,原身得到的好處那是實打實的,學這些增長了見識,陶冶了情操,提升了氣質,這是重生女主錯過的十四年很難彌補的東西。
但林姝不想何桂香時不時惦記女主,還總是心懷愧疚,當年故意調包孩子的是那侯府的惡奴,又關何桂香什麼事呢?
侯府夫人是骨肉分離十幾年的孩子娘,何桂香這個農家村婦就不是跟骨肉分離十幾年了?
真論起來,也該何桂香怨怪侯府的人調換了自己孩子。
無非是因那侯府高門大戶,才叫何桂香明明有理也變無理,覺得是自己親生女兒搶了别人的好日子。
若再按原書裡的結局那樣,原身壞事做盡死在莊子上,大家都歡喜,誰又想過那遠在小山村的林大山一家子?
何桂香招誰惹誰了,就要白白沒了一個女兒,親生女兒死了都是她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