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曆三十五年,春。
歲晚孤身一人來到了南雁,這裡似乎什麼都沒變,人還是那般多,集市還是那般熱鬧,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貫穿整個城。
離城門口不遠處有一群讀書人圍在一起,他們似乎在争辯什麼東西,個個面紅耳赤。
循着記憶來到了季氏酒肆門前,一位頭戴紅色珠钗編着側馬尾身着青衣的女子在門口招攬客人,她靜靜地看着她的一言一行,與記憶中那個嬌俏的小娘子重合,此刻卻有些恍然,現在的她變得優雅大方而又從善如流。
不知是不是歲晚的目光太過熱烈,忙碌不已的身影竟向她這裡投向目光,在看到來人時身子一頓,眼睛看着她緩緩展顔。
像是見到了許久不見的故人。
……
歲晚被她引進了二樓的包廂,面前是一大桌子飯菜,手邊是剛倒好的美酒。
是最雲間的桃花釀。
她見此發出一聲笑,“讓姑娘破費了。”
林安瀾勾了勾唇角,手上為她倒着酒,“不破費不破費,我專門為你買的呢,你若不來,那才是浪費。”
話言于此,二人突然安靜了下來。
林安瀾微微歪着頭看向歲晚,眼神裡是說不出的情感。
歲晚依舊是雙髻垂發,隻不過沒了那些叮叮當當的的裝飾,連鮮豔的發帶也沒了,隻有側邊一朵白色的花,衣服卻還是那般的素。
比上次來的時候瘦了,那時是有些嬰兒肥的娃娃臉,這次兩頰的肉也沒了,成了精緻的鵝蛋臉,面上也不比上次鮮衣怒馬,此刻卻是愁容滿面,說不出的憔悴。
她當時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被她身上的灑脫不羁吸引,可面前的這個人卻見不到一年前的任何影子,仿佛一夜之間脫變,成了穩重的大人。
她都要不認識了。
歲晚避開她的目光,看着碗裡的酒倒映着自己的面容,她突然一笑,喃喃道,“我變了許多吧,安瀾姑娘怎麼一直看着我都不說話。”
林安瀾聽到她叫自己名字時才回神,舉起碗強扯着笑容說道:“老友重逢,先喝一杯。”
見她舉碗,兩碗輕輕一碰,林安瀾才一碗幹盡,卻聽見陣陣咳嗽。
歲晚的小臉被嗆紅,手掩住口,急烈地咳嗽。
林安瀾忙給她倒了一杯茶水讓她喝下去才好了許多。
她打趣道:“怎麼比我還不能喝了呢,歲晚姑娘你不行了啊。”
哪知歲晚擦了擦沾在身上的酒漬,隻微微一笑,“嗯,許久沒喝酒了,都有些不會了。”
林安瀾頓了下,就着給她擦拭的姿勢看向她,“你這一年變化可真是大。”
“是嗎?我倒覺得安瀾姑娘變化也大”,歲晚将話題岔開,“安瀾姑娘現在如何了?”
林安瀾重新坐在了她對面,長舒一口氣,“我不跳舞了,現在做掌櫃。”
她說出這句話時臉上盡是坦然。
“真好。”歲晚抿了一口酒,已經沒了初開始喝的辛辣。
“你的鈴铛呢?”林安瀾指了指她的發後,輕聲笑道,“就是你經常戴的那些金色的鈴铛,我記得上次來時經常能聽見鈴铛聲響,這次突然聽不見了倒有些不适應。”
歲晚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發後,抿了抿唇,“沒必要帶了。”
林安瀾頓住,聽着她淡如水的聲音繼續說着,“我記事起便戴着那些鈴铛,入師門時我想過摘下,卻被師父阻攔,隻是因為我頑劣,經常逃課亂跑,隻要我戴着那些鈴铛,師父和師兄就能輕易地找到我,然後再教訓我一頓。”
“可如今,已經不需要了。”
“……”
*
當晚歲晚喝得爛醉,直接便在酒肆歇下。
林安瀾看着她緊蹙的眉毛,伸出手為她撫平。
都說借酒消愁借酒消愁,可歲晚喝得爛醉也沒有一絲開心。
她低歎一聲,為她吹了燭光輕輕地掩上了門。
黑暗中,有一身影伴着花瓣站在了熟睡少女的面前,他一襲黑衣彷佛與這黑夜融為一體。
他走到少女面前,看着她愁緒滿面的臉,額頭輕輕地抵上了她的,感覺到一抹濕潤,他一愣,拉開了距離看她。
歲晚的眼睛濕漉漉的,臉頰泛紅,此刻正靜靜地看着他。
“不是都走了嗎?為什麼還回來。”
歲晚啞聲道,饒不是裴叙知曉她千杯不醉,此刻怕也會以為她正在夢中還未醒。
“想你了。”
裴叙的喉結上下滾了滾,語氣裡帶着思念和缱绻。
……
那日,歲晚渡引全門靈魂之後,慕回的劍再次對向了他。
冰涼而又熟悉的感覺再次落在裴叙的脖頸間,慕回的聲音顫抖而又忍耐,“你到底是誰?”
裴叙這次沒有動,定定地看向他,“裴叙。”
歲晚對于他的身份早就有了預感,在他能拿起自己的劍并發揮出劍氣的時候。
那把劍是裴亦文鍛造的,總共兩把,一把給了歲晚,取名瑤光,一把給了裴叙,取名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