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悠悠地過。天空是蔚藍色,白雲成絮狀拉絲悠悠飄蕩,微風徐徐,陽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意洋洋。今天例行公事是在營區内清點裝備,此事已經做完,難得偷閑,我眯着眼小憩,躺在宿舍的平台上,雙腿懸空搭在平台的邊緣。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驟停在牆角跟下,齊赟:“丫頭,急事!”
我坐起,一個單手撐,從平台上躍了下來。一臉疑惑地看着一臉焦急的齊赟。執行維和任務期間,維和軍人可以憑證件出入各營區。
齊赟:“斌子的女朋友跟着紅十字會去了叢林裡一個村落扶貧,一個小時前收到消息,有一夥武裝分子闖進了村子,當地政府已經派出軍隊去營救,暫無最新消息。你也曉得那小子的脾氣,火急火燎地趕過去了。我們雖然是維和駐軍,但沒接到上級的命令是不能出動的,我正在申請這個任務,畢竟我們隊離得近。這小子算是私自行動,我暫時瞞下了。在确認接到任務之前,想麻煩你去接應他,等命令一到,我們馬上出發接應你們。”
我:“好!”我在拆彈組出入比較方便,隻需要跟Ivan報備就行,他也從來不多問緣由。
嗬,徐宏斌這小子居然有女朋友了,稍後得八卦一下。
我從齊赟拿來的地圖上确定了村落的位置,騎了輛山地摩托出發了。在半路追到了徐宏斌,這小子乍一見我,像見了親人一般撲上來,很自覺的坐在我身後,上手就搭在了我的肩膀,催促道:“快走!”
我真想一頭盔砸暈了他,英雄救美的戲是很美,但能不能不要如此自信當“孤膽英雄”,是嫌死的不夠快嗎?
離村落不遠了,我停下車,熄了火,把車推進低矮的灌木叢裡,折了幾根樹枝掩蓋在上面。
徐宏斌急不可待的一個人先往村子趕去,我也不制止,由着他。就算我出言呵斥,他也是聽不進的。一般情況下,除非談戰發話,就算是齊赟的命令,那小子屬螃蟹的性子有時也得看心情。
我到的時候,村子寂靜,卻一片狼藉,有幾處房子隻剩下搖搖欲墜的一半牆還立着;有幾處房屋仍在燒着,火勢已趨于末勢;泥濘不堪的小路上橫七豎八的腳印和車痕;路邊的淺水窪裡污泥混雜着血漿……
我握着手qiang,小心翼翼地走在這空無一人殘破不堪的村落,全神戒備。我很想拆了那隻急躁的螃蟹——徐宏斌,兩個人配合行進,遠比現在一個人輕松多。那小子該不會一股腦的橫沖過整個村子吧,這絕不是個有經驗的士兵該有的舉動,關心則亂。
這裡死神過境,喧鬧一時,又恢複了平靜,卻付出了血的代價,生命悄無聲息地流淌過。我走到村子的後面,那有一塊空地,地上停了一具具屍體,僥幸活下來的人正在為自己的親人、朋友收斂,人們低聲哭泣。他們既悲傷又無奈,生在這個戰亂不息的世道,手無寸鐵的人最先淪為犧牲品,他們無力反抗,隻有默默忍受,祈求上天的垂憐。
每每看到這些畫面,我都會感念于和平的可貴,感恩祖國強大的庇佑。
徐宏斌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沖向我,汗水浸濕了他的T恤,胸前半片水澤。我納悶。他猛力拉着我的手腕往回跑,他的手掌就像個鐵鉗,我不由自主地被他拉着跑,但明顯能感覺到他的手掌有些潮——手心汗。
我被帶進了一間簡易的教堂,裡面陳設簡陋,正對大門的木質牆壁上挂了個十字架,除此之外,再沒有其它擺設了。屋裡木頭搭建的地闆上平躺着一個人,身邊圍着兩個女人。
徐宏斌拉着我直沖到這三個人身邊,才停了下來。我才看清,地闆上躺着的是一個女人,腹部有傷,白色的背心上一片殷紅,呼吸微弱,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守在受傷女人身邊的,一個年輕女人和一個十來歲的女孩。
年輕女人自我介紹:她是這次扶貧組的成員,其他成員或死,或在外面協助村民,女孩是村裡人。
我從徐宏斌關切的眼神中不難看出受傷的女人是他女朋友。我蹲下檢視傷口,是槍傷,子彈在體内。
我問年輕女人:“有醫生嗎?”
年輕女人:“本來有,但被帶走了。”
我:“有急救包嗎?”
年輕女人:“有。”
她利索的拿給了我,我拉開包檢視。
我:“有麻醉劑嗎?”
年輕女人:“沒了。所有捐助的物資都讓他們給搶走了。”
年輕女人口中的“他們”指的是一群武裝分子。這群武裝分子一進村子二話不說就朝人開槍,他們的車開到哪,槍聲就響到哪,他們肆意的殺戮,視人命為草芥,殘忍冷血,不但搶奪了捐助的食物和藥品等,還洗劫了村子裡所有值錢的東西,臨走還把扶貧組唯一的醫生給帶走了。在一個貧窮落後、醫療匮乏的地方,醫生都是非常“值錢的”,看到就得搶回去。
槍響時,扶貧組大部分人都在村後的教堂,及時躲了起來,逃過了這場災禍。賴旖彤(徐宏斌女友)原本躲在一處角落,但為了救一個被吓蒙了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的小童撲了出去,小孩是救下了,但她卻被流彈打中。
我看着徐宏斌交代:“沒有麻醉劑不能取子彈,她根本受不住,但不盡快把子彈取出來,她也會有生命危險。”
徐宏斌六神無主道:“那怎麼辦?”他一拳狠狠砸入在地闆上,木闆生生被切斷,震得年輕女人和女孩一驚。
我也是無奈,如果等齊赟到,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齊赟攜帶的急救用品配有麻醉劑。
女孩怯怯地開口:“我們村子有種草藥能麻醉動物,不知道能不能用?”
我望向徐宏斌問:“試試?”畢竟是他的人,得問他的意見。
他猶豫了,如果是用在自己身上,他會堅定的說:來吧。甚至他根本不需要麻醉劑就能直接手術。可現在是要給女朋友用,他沒了主意,他很清楚,麻醉劑量不當,是會要人命的。明明是我在問他,可他卻無助地望回我,意思是:求你給拿個主意。
我為難了,如果用這種草藥,賴旖彤出事,徐宏斌也許不會把我怎麼樣,但往後兄弟就沒得做了;如果不用這種草藥,賴旖彤沒得救,徐宏斌的後半生恐怕就“交代”了,保不準這小子能癫狂成什麼樣。我唯有歎氣:好吧,為了兄弟,這個鍋得背。
我反複詢問女孩用在動物上的劑量和反應,把草藥擠出汁,大膽謹慎的用量器測量,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加水勾兌,配出一個相對安全的劑量。這個相對安全配劑,鑒于龍奕平時交給我的一些醫學知識。
“小心假設,大膽求證”,還是十分契合科學精神的,再加上一點點運氣,手術很成功,取出了子彈,縫合傷口,我手法娴熟。
年輕女人錯愕,“你是醫生?”
我搖頭,“不是,我隻會簡單的急救。”
我常常跟龍奕混,他刻意訓練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做個小小的外科手術,接個骨,騎摩托什麼的,培養我一些新技能,确實能讓他的任務事半功倍。
賴旖彤沒事了,徐宏斌就按耐不住了,要去找那幫武裝分子報仇,敢傷他的女人,比直接傷他更要命。他本就是個一點火星子就炸的性子,某人要是給他身上來一刀,他一定要把對方砍成隻剩骨頭架子;某人要是給他一槍,他一定要把對方打成篩子。
他的倔脾氣一上來,就犟得蠻不講理,我上前攔他,他下意識的揮拳掃過,我隻來得及屈臂稍擋,被震得後退了幾步,手臂酸麻。大爺的,幸好我退得快,不然以他怒氣沖沖揮出的力道,我的手臂不斷,也得骨裂。談戰告誡過我别和現在的徐宏斌過招,因為這小子完全控制不好力道,一旦打得激烈了些,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眼看着徐宏斌将要沖進叢林,我隻能喊道:“她還沒有脫離危險!”這一喊,止住了他的腳步。
我繼續說:“如果不盡快注射抗生素,傷口感染,她依然會有生命危險,你最好陪在她身邊。”
徐宏斌:“現在就這麼幹等?”
我不耐煩地回道:“不然呢?”
徐宏斌:“隊長要是不來,我們就一直這麼傻等下去?憋屈!”他一拳砸在門上,那門沒扛住,轟然倒下。
我不得不上殺手锏,道:“你這麼急躁,老大知道嗎?他怕是會失望了。”
這話相當湊效,居然讓徐宏斌安靜了下來,他雖在極力克制,但眼中的憤怒在爆烈燃燒。就說吧,談戰這個不負責任的老大,第一次帶徐宏斌出境,也不放在自己身邊看緊點。這小子就是個炮仗脾氣,即便沒火星子,在空氣中也是能自爆的。這麼危險的“物品”,談戰不該時時帶在身邊“降溫處理”嗎?
齊赟來得并不慢,直升機飛過叢林抵達村子。賴旖彤被擡上了飛機,直接送往醫院,年輕女人陪着。
扶貧組活下來的人決定留下幫村民重建家園,并等待第二批物資送達。
TZ全下了機,有新任務:營救被擄的醫生。之前,地方政府軍與武裝分子駁火,但慘敗,所以營救任務交給了TZ。
齊赟征求徐宏斌的意見:是陪同女朋友去醫院,還是留下執行任務?
徐宏斌囑咐年輕女人照顧女朋友,他決定留下,履行軍人的職責。
齊赟:“前方經過河谷,直升機不能過去,以免聲音驚擾敵人;水路不适宜走,地方武裝的常用路線。所以,我們隻能徒步過去。”
我們向叢林深處武裝分子窩點進發。幾個小時行軍,抵達。
林子裡,幾間簡易的木頭房子,停泊了幾輛皮卡車,這就是窩點的全貌。
齊赟用望遠鏡探查,窩點四周有人端槍警戒,屋外有幾堆人圍坐,或打牌,或抽煙,屋裡也有人,窗子半開,算算整個窩點共二十幾号人,被營救的人質位置不明确,有待進屋确認。
齊赟分派任務:自己和許都進屋尋人,張章和我負責武裝分子中警戒的人,徐宏斌、吳曉和夏兆隆負責屋外的人。
我先用小型移動裝甲車在屋子周圍布下了定向雷。這小車本來是拆彈機器人,經過我的改裝,多了個用途——布雷。小型移動車僅普通玩具車大小,塗成了迷彩色,穿梭在草叢中很難叫人發現。這樣的常規裝備,該有的TZ都有。
布完雷,我遙控移動車,将其收回。
張章摸近武裝分子,把最外圍警戒的那個人抹了脖子,然後逐一靠近,解決就近的幾個人。這群人雖然在戰争中摸爬滾打多年,但身手相比TZ真是差了不知多少。之前能赢政府軍不過是依仗熟悉地形,有充足的武器打埋伏而已。
我在遠處端着狙擊槍補位,所有人的槍都安上了消音器。
徐宏斌和夏兆隆半蹲,一梭子彈掃過,解決了幾個人,另外幾堆人發現了他們,這幫亡命徒随時警戒着,槍近身放着,反應快的人操起槍,迅速還擊,此刻槍聲變得密集。
夏兆隆扔出了手lei,為了增加手lei的爆炸威力,我在手lei上面用膠水粘了一層鋼珠,這樣手lei爆炸時,鋼珠四處飛濺,殺傷力就會提升一倍。人堆裡,有人惶恐,有人洩憤,有人叫嚣,連串連串的子彈撲向徐宏斌和夏兆隆,他倆依托粗大的樹幹隐蔽,有頻率的單發還擊,保證效率的一槍幹掉一個。
我引爆了人群附近的定向雷,鋼珠穿透了脆弱的軀體,勢不可擋的散出去,帶着一蓬蓬噴張的血液。
屋裡有人端着槍沖出來,想加入戰局,不是被我一槍解決了,就是被逼得又退了回去,隻能蹲在屋裡毫無目标的亂射。
張章加入了徐宏斌和夏兆隆,屋裡屋外的局勢完全掌控在TZ手裡,人堆裡聰明人分散,尋找可依托的物體小心翼翼地還擊。他們被逼得手忙腳亂,根本來不及拿遠處的重型武器。即便有人沖向火箭筒想扛起來用,也立刻被我狙掉。
齊赟、吳曉和許都已經搜完了一間屋子,并且解決了屋裡的人,他們轉向第二間屋子,似乎屋外的戰鬥與他們毫無關系,而屋裡屋外的武裝分子疲于應付我們的打擊,也沒精力留意他們。
第二間屋子沒人看守,但有人在,那個被擄走的醫生雙手雙腳被綁,蜷縮在角落。槍聲響起,他害怕得瑟瑟發抖,拼命向上帝禱告。他應該是個虔誠的教徒,因為他的上帝聽見了他的禱告,并為他帶來了救兵。
吳曉确認了醫生的身份和身體狀況——沒有受傷。許都用匕首挑斷了捆綁醫生手腳的繩子,和齊赟兩人架着醫生,迅速離開小屋,向叢林深處跑去。
邊跑,齊赟邊用通話器通知我們:“任務完成,撤!”
這時,窩點裡的人,屋外的已經大部分喪失了戰鬥力,屋裡還零星有槍聲傳出。
張章,徐宏斌和夏兆隆退出了戰局,我引爆了剩下的定向雷,最後一個撤走,趕往集合點。結局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我隻要明确一點就足夠了:窩點裡沒有人能沖出來追擊我們。
齊赟在指定地點把醫生交給了接應的人,至于醫生經曆了些什麼,這并不屬TZ要理會的事。任務圓滿完成。
幾天後,結束了維和拆彈任務,我搬去了齊赟所在的營房,加入TZ海外小隊。
齊赟:“老大把陳暢帶走,應該有得忙。”
我:“聽說,最近招募狙擊手。”
齊赟:“你在圈子裡的消息倒是靈通。”
我:“嘿嘿,混得還不錯。”
齊赟:“對了,你幫忙安撫一下斌子。”
我:“這小子又犯傻了?”
齊赟:“他最近怪怪的,居然問我老大是不是不喜歡他了。”
我:什麼情況?
齊赟:“老大隻帶走了陳暢,惹得那小子失落了好一陣。”
唉,怎樣一顆脆弱的少男心喲,還得小心保護着。
我:“行吧。我去開導一下少男。”
我主動找上了徐宏斌做心理輔導,不過我非專業心理師,所以處理的方式就顯得簡單粗暴了些。
我:“你覺得自己的狙擊槍和我比,怎樣?”
徐宏斌:“當然不如姐。”
我:“老大的任務隻要狙擊手,我都在這晾着,就更别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