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奕:“那我呢?”
龍奕的手臂挽住了我脖頸,我要是答的不如他意,他一準讓我體會窒息感。他下手真沒個輕重,按他的道理就是:身臨其境,挨打次數多了,應激反應能快上幾秒。可别小看這幾秒的時間,往往在關鍵時刻能救命。對于軍人而言,戰前的所有訓練都是為戰時服務的,戰争中,能保命活下來才是真理。
我笑顔以對:“開心死啦!”
周維帶着他的武警小隊十人護送一批難民轉移,當地炮火連天,各方勢力已打成一片,均是焦頭難額,呈現無政府狀态,于是聯合國本着人道主義救助原則,組織安置當地居民從戰争區轉移到後方,聯合國建立的安全區收容所。這裡有聯合國駐軍保護,當地武裝不敢染指。
周維小隊主配備的武器是97式突擊步槍,口徑5.56mm,是我國北方工業專供出口的一款自動步槍。
有一方号稱“人民政權”的武裝力量的領導人來自底層百姓,十分同情國民的遭遇,願意出二十人的車隊協同聯合國一起轉移護送民衆,于是周維便接領了這個任務。
聯合護送隊有當地武裝力量同行,以便通過與己方友好勢力的防區,再加上通常由聯合國組織的車隊都有紅十字會的标識,以區分平民和作戰人員,大部分武裝力量表示不攻擊平民,但誰也沒想到這樣的口頭宣言在某些喪盡天良的人口中就是個屁,即便放出去了,還能活生生吞回去。
如果單獨由聯合國護送民衆,在這樣一個已經打成了一鍋粥的國度行走根本是寸步難行,所以周維十分清楚這次護送任務有多艱巨。他向龍奕求幫忙,龍奕另有任務沒得空,于是龍奕就出賣了我這個勞動力,挂的還是他的人情。
雖然我跟龍奕吵吵鬧鬧,但這些都是“兄弟”間的玩笑。真要上場了,無論是誰都是随叫随到,人情是虛的,人才是實在的。周維為人處事厚道,人脈極好。
我抵達指定地點和周維彙合,随隊出發的還有兩個醫生。醫生也是要趕去聯合國安全營地工作的。
我雖然不大願意和不熟悉的團隊合作,但到了海外,中國人之間的團結互助總是從骨子裡流露出的。我聽任周維調遣,擔任小隊狙擊手。因為護送平民,任務不劃歸攻擊序列,所以我的強項爆破專業無用武之地。
進入海外任務以來,談戰和龍奕告訴我,我的專業攻擊性強,要充分發揮優勢,而他倆接的任務多是沖鋒陷陣的活兒,所以非常需要我這個助力——強破壞力。
經曆香港拆彈事件後,我突然有種不适感,隻要有人想,就能憑一己之長颠覆一個政權或毀了一個國家。在國内,有部隊的約束,我算是中規中矩,突然被放逐國外了,我仿佛是脫籠之鹄,天大地大任我逍遙自在(法外),受身邊這些大神的影響,我跳脫了規矩做事的風格,不拘泥于常規,踩過界以非常手段達到目的,在我的認知範圍内也不是不可以。比起以前,在部隊的中規中矩,我似乎見識到了别樣的世界。如果沒有龍奕和談戰看着我,我可能當獨行俠去追蹤那幾枚□□了,可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現在的我敢在紛亂的世界探索未知的地域。
以前在國内,我身邊的大神都厲害,根本沒有我的發揮空間,而且和他們比起來,我顯得弱,但在大神們身邊待了這麼久,他們教給我的,我所掌握的,足夠我橫行霸道了。我也開始有些小小的狂傲了。龍奕應該看出了我的不良企圖,所以一直把我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防止我行差踏錯。
我雖然進了周維的小隊,但獨立幹活。像周維這樣固定搭配的隊伍,也很難容得下外人的介入。我和他們彼此沒有默契,不大好打配合,隻能是周維需要我在哪補缺,我便去哪。在他沒開口安排前,我自由出擊。我獨自駕駛着兩人座的小吉普,帶着部分裝備,跟在護送隊伍中間。
整個車隊,當地武裝力量打頭一輛越野吉普開道,周維的小隊開着悍馬排第二位,滿載四十人的大巴排第三位,當地武裝第二輛吉普排第四位,後頭跟着另一輛四十人大巴,周維坐的悍馬帶着兩個醫生排第六位,後頭跟着當地武裝的幾輛小車,隊尾是當地武裝的一輛裝甲車壓陣。我的車夾在幾輛小車中間行駛。
雖說紅十字會的标識,不易被無端攻擊,但我總覺得這麼大一個目标,極容易招來“橫禍”。
車開在一條經人工修建的土路上,這條路還是我國當初援建的,路基打得夯實。這個國家,仗打了好幾年,路沒人維護了,大坑沒有,小坑不斷,行車颠簸。
突然,車隊莫名停了下來,從我的位置看不到排頭車的情況,由于我的車身量小,我插了隊往前開。當我看到排頭車因路障而停止行進時,我意識到不妙,直接把車開離了車隊,并告知周維情況不對。
我油門踩到底,往路基下跑,沒跑多遠,陡然一道氣浪沖擊掀翻了我的小車。小車淪為了翻過來的王八殼,我隻受了些輕微的擦傷,趕緊從車裡爬出來,看向公路上的周維小隊。
隻見天空滑落一顆炮彈,直直砸向了車隊裡的一輛車,緊接着嗖嗖幾聲不斷有炮彈落下,看來我們遭遇了敵方的迫擊炮了。我搜索周維,看見他帶着小隊和兩名醫生正趴在路基下,身上附着一堆土,身體幾乎被埋了一半。
炮彈一顆顆落下,炸得人頭暈眼花,根本擡不起頭來,敵方的迫擊炮是瞄準了車隊打,我所在的地方波及較小,擡頭視物沒問題。
車隊裡的人紛紛下車躲避,但大部分人跑的不夠快,當然也不可能快過炮彈,被炸傷嚴重。炮彈落下激起的揚塵太大,我看不清車隊後方的情況。被襲擊了,車隊原地沒動,也沒倒車,顯然後面的車應該也出了狀況,被堵了。目前炮彈落得這麼頻密,倒車也作用不大。通話器裡沒有聲音,周維現在也無暇顧及我,目前能幹活的隻有我,拿着望遠鏡我明确了敵方迫擊炮陣地的位置,在八百米到一千米的山腰部位。
我操作無人機放飛了,直奔迫擊炮陣地,俯沖而下。機上附帶特制的一種煙霧彈。這裝備成本高,無人機攜帶彈藥爆炸的同時無人機也毀了。無人機大約成人兩個手掌大小,飛到敵方迫擊炮陣地上空,自爆擴散的煙塵遮擋了迫擊炮陣地的視野,放炮終于消停。但煙霧彈持續隻有五分鐘時間,等煙霧散去,炮轟會繼續。
不得不說,沒有一場戰鬥是按計劃出現的,早知道是遭遇戰,就帶爆炸彈,而不是煙霧彈了。這裝備做出來,試驗次數不多,這種掩護情況還是第一次派上用場。最初設計它的目的是打不赢放幾枚煙霧彈就跑,針對的是TZ這樣的強大火力,雖然不一定逃得過,但至少争取個活下去的機會。和談戰對抗演習多了,不知不覺中把他當成假想敵了。
周維終于得空從土堆中爬起回頭看我,雖然灰頭土臉的,但并不妨礙我看到他傳遞過來的感激神色。
起先炮火連天,震得人不能擡頭,現在終于可以看清事物了。車隊裡好幾輛車被掀翻,載民衆的一輛大巴最慘烈,幾乎被削平了,連車架子都被炸得歪七扭八,車上的人沒來得及下車的隻能被動挨炸,血肉模糊,來得及跑下車的人一部分還被壓在翻倒的車下,一部分被氣浪沖擊重重摔在地上,還有被彈片擊中的好些人。車隊周圍哀鴻遍野,慘叫連連。
周維扛着發射器跑向了一個比人高的石塊,打算煙霧消散後,打一發榴彈炮滅了迫擊炮陣地,但剛架起筒子,就被敵方狙擊手一發子彈擦傷了大腿,開了道血口子,他趕忙把身體躲進石塊後。
敵方狙擊手的目标很明确,保證迫擊炮陣地的安全,誰再露頭想要端掉迫擊炮陣地,誰就得挨槍子。
周維在通話器裡呼叫我:“還有煙霧彈嗎?”
周維将整個身體躲進了大石塊後面,敵方狙擊手緊接着又開了一槍,打在周維剛靠的大石塊邊上。
周維行動時,我就已經開始關注山脊那邊的情況,所以當狙擊手的子彈射來,我很快就鎖定了對方大緻的方向。對方開第二槍後,我基本就鎖定了他的位置。
待煙霧散盡,周維再冒險幹掉迫擊炮陣地是不可能了,誰敢暴露在狙擊手的射程内。
如果狙擊手沉得住氣,那剛剛打周維的那一槍就已經要了他的命。現在狙擊手已經有了充足的準備,随時要人命。
龍奕或談戰在,或許他倆的組合:一個人引誘狙擊手,另一個就能趁機幹掉狙擊手。目前這個距離,我沒把握幹掉狙擊手,如果能推進百米,我或許可以一試。
我在通話器裡呼叫周維:“第二枚煙霧彈準備,你在目前的位置朝狙擊手方向打一發榴彈。”
這麼做對周維沒有危險,他根本不用從大石塊後面探出身體,隻要把握大緻的方向,即便炸山炸石頭也沒關系。需要周維吸引狙擊手的目光,免得我的煙霧彈飛出去還沒到位,就被狙擊手打掉了,發揮不了阻擋迫擊炮的效果。
第二枚煙霧彈爆炸的點比第一發遠離了迫擊炮陣地,因為我需要擴大煙霧的遮擋範圍,順道也能阻擋一下狙擊手的視野,但這樣煙霧彈持續的時間就比第一枚短了。
我趁這個機會一溜煙沖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往山邊跑向狙擊手的方向。
周維看到我沖過他藏身的石塊時,立刻明白我的用意,并掩護我。
我趁着煙霧遮擋了狙擊手的視野,周維又開槍吸引狙擊手的注意,為我赢得了時間。一旦煙霧散去,狙擊手有了良好的視野,便能随時開槍,而這時跑動的我,無疑變成狙擊手最佳的射擊目标。
誰要是問:如果被狙擊手鎖定了,該怎麼辦?
我隻想答:等死!
我就算再不走常規路線,也是跑不過子彈的。所謂的能狙擊手下活命,不過是狙擊手還是個菜鳥,活命的人是個老手能預估子彈的落腳點,外加運氣爆棚的加持,險險避過罷了。
周維不斷開槍就是為了幫我争取時間,分散狙擊手的注意力,待煙霧散去,最先考慮攻擊他所在的方向。
當然這等于在賭狙擊手的經驗,如果狙擊手是龍奕或談戰,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兵,那我就隻有喂子彈的命了。
我敢賭,并不是盲目的,而是因為我判斷狙擊手經驗不足。對手在絕對優勢的情況下,開槍隻是擦過周維的大腿,而不是一槍斃命。如果是我處在狙擊手的位置,我能一槍解決了周維。
我計算着煙霧彈在空中遮蔽持續的時間,一點危險不敢冒,在狙擊手可能看清視野并注意到我之前,躲進了邊跑看中的亂石堆掩體裡,我壓低了身體,趴下喘氣。
周維那邊仍在不斷開槍,吸引狙擊手的注意。雖然第一次跟周維搭檔,但經驗豐富的老兵總是不會在關鍵時刻掉鍊子的,值得信任。周維的火力果然奏效,狙擊手隻關注了他那邊。
狙擊手一槍槍打在周維栖身的大石塊邊緣,雖然打不到周維,但迸濺的碎石塊仍能劃傷周維的臉頰和頸部,周維不管不顧繼續開槍,吸引火力,為我制造開槍的機會。
我躺在亂石堆中,調整呼吸,待身體平穩了。狙擊手開了這麼多槍,且他位于高處有絕對優勢,而他竟然不挪地方,連續開數槍,足夠我鎖定他的确切位置。我在亂石堆中架好槍,慢慢移動,并壘起石塊,透過石塊間的縫隙瞄準了狙擊手,僅開了一槍,子彈穿過了狙擊手的瞄準鏡,射入了他的眼睛,穿過後腦射出。我有十足的把握,狙擊手已死。
我在通話器裡告訴周維:“目标擊斃!”
此時,因煙霧散去,迫擊炮又落下幾發,周維不再顧慮,一發榴彈打出,直奔迫擊炮陣地落下。對方應該沒想到保護陣地的狙擊手竟然被幹掉了,自家陣地反成了被打擊的目标。接着又是一發炮彈打出,落在迫擊炮陣地背靠的山體上,大塊的碎石墜落,徹底解除了迫擊炮對我們的威脅。周維的隊伍果然配合有素,隊員看到自家隊長一發炮彈打出後,也冒着危險打了一發,确保目标死得透透的。
轟炸停止後,才有空注意到車隊死傷慘重,特别是承載人員較多的大巴車,鮮血從殘破不堪的車内流出,染紅了車下的大片土地,車内仿似人間煉獄,大部分仍在車裡的人都是殘缺的軀體。
跟隊的兩個醫生分别上了兩輛大巴搶救傷患,随隊的醫務兵行走在車隊間救治受傷的人,并有士兵在車道邊路基下方的空地上搭建了個簡易帳篷和手術台,緊急救治一批危重病人。
因為随行車隊還運了一批藥品和醫療器械,人民政權的領隊人安排士兵從翻倒的運輸車裡搶救出了一批可用的藥品和物品送進了帳篷,供醫生用。
周維負責帳篷周圍的警戒,他本意安排我找個狙擊位保護帳篷。但一個女醫生突然指着我說:“你進來幫忙。”然後,她就走進了帳篷。
我詫異地望向女醫生,心想:她從哪裡判斷出我能幫得上忙?
周維也驚訝了,“你還學醫?”
我:“隻學過急救。”
周維立刻明白,我是跟着龍奕實習過。
周維:“那你去幫醫生吧,效用更大。”
我走進帳篷,女醫生指着躺在手術台上的傷者說:“先做肺穿刺,他教過你。我一會兒跟進。”接着,她就去搶救另一個傷者了。
喔,我大概明白了:這個女醫生是龍奕認識的人。她居然這麼相信龍奕教出來的我,僅考了個急救執照就放心我幹活了。反正我是不能判斷病情的,女醫生讓我幹嘛我照做就是。
帳篷裡搭了兩個簡易手術台,木闆上就鋪了一塊塑料,簡陋程度可想而知,這樣惡劣的環境,醫生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兩個醫生在病人間穿梭,幾分鐘看一個病人或做一個手術,有個醫療兵跟在男醫生身邊幫手。
不斷有重傷者被擡進來,也有傷者被擡出帳篷,有些開胸破肚後,被醫生判定救不活的,來不及縫合傷口就這樣敞開肚皮擡走了。醫生需要争分奪秒救治更多可能活下來的人,三分鐘内完成清創縫合傷口,看得我目瞪口呆。
帳篷外,更多被醫療兵分列出的輕中傷者,隻是簡單的包紮後席地而坐休息。
我跟着女醫生忙到了天黑,很機械照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已經記不清醫生救治了多少個人了。帳篷内的土地被血浸染,踩着吧唧吧唧悶響,聽着隔應。裡面挖了條溝排血。
女醫生找到人民政權的領隊,說這裡的環境很不好,必須給傷者找個幹淨的地方休息,不然忙活了一通白救了。人民政權的領隊熟悉這一帶的環境,他建議從這裡出發行車半小時後能抵達一個因戰争荒廢的小村落,前不久他才去過,小平房都算完好,目前正在救治的有三十多個傷者,重傷不治的有十多人,隻能就地掩埋。
傷者或躺或坐進了車裡被送往村落安頓,車隊裡的車損失了一半,有些跟車的士兵隻能扒車外,或車頂坐着。士兵中有維修工,修好了幾輛車,實在修不了的丢棄在路邊。
周維的車還能動。我的車是徹底歇菜了。周維的車超負荷滿員,有隊員挂在車外扒着窗,有隊員坐車頂,我算是優待,抱着狙擊槍坐在副駕位。
人民政權的領隊安排了士兵前行,探查情況,确認村落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