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高懸于穹頂,拂面清風仿佛都帶着暑氣。
紀淼淼抛下慎兒,讓小丫頭一個人在鐘毓院替她守着,自己則來到了鐘秀苑——餘氏的故居。
說是故居其實也并不十分準确,因為曾經的餘氏并沒有在這裡住過,她因難産而死時紀嶽連還隻是個副将,沒有資格搬到如今的将軍府中居住。
而之所以叫故居,是因為紀嶽連在餘氏去世後因為緬懷愛妻,将她的所有東西都搬到了這裡,連房間的格局都不曾變過。
紀淼淼從原主的記憶中得知,紀嶽連從她記事起,便經常有意無意地向她提起這位素未謀面的娘,或許也是不想原主覺得自己真是外人口中那個“沒娘的野丫頭”,也不想讓餘氏的痕迹,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從原主記憶中的隻言片語裡,紀淼淼得知,餘氏生前因為常被人誇做菜好吃,也曾有鄰居或者妯娌之類的來向她讨要所謂秘方,便幹脆将自己會做的菜都寫成了食譜。
原本是用來給别人看的,而餘氏死後,那些菜譜竟成了紀嶽連最常用來睹物思人的東西。
昨天紀淼淼算是徹徹底底地得罪了陸暄,然而紀嶽連一番話和原著中陸暄喜歡吃松鼠鳜魚的信息又給了她新的靈感——她打算給陸暄做一道菜。
直接對陸暄表示歉意一定是行不通的,不僅系統會判定她存在OOC行為,估計就連陸暄都要覺得她有病了,所以她隻能通過一些不那麼直接明顯的手段,來對陸暄傳遞一個信息——她知道錯了,但她拉不下臉來說,所以通過這個暗示,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憑陸暄那從小就磨練出來的看人顔色的功夫,還有不知道比别人多開了幾個竅的心眼,紀淼淼覺得但凡這道松鼠鳜魚出現在飯桌上,陸暄都一定會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可是開局就有個大問題,紀淼淼在現世就是個一天三頓外賣,還有一頓燒烤夜宵的典型大學生,而原主也從沒有過下廚的經驗,一個沒有任何肢體記憶的殼子裡,如今又裝了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魂兒,紀淼淼想法雖好,可她不知如何實施,卻是個橫在眼前的大問題。
自然而然地,她便想到了餘氏留下的食譜。
紀淼淼向來行動力很強,想到什麼便去做,昨天有了想法,今日便來了鐘秀苑找食譜。
為了避免多生事端,她除了慎兒以外沒跟任何人說過這事,若是慎兒也跟着來,家中無人她不放心,因此她便撂下了慎兒看家自己來到了這裡。
鐘秀苑中空無一人,院中的草木卻都郁郁蔥蔥,被修剪得有型有款,一看便知是常有人打掃的結果。
紀淼淼進了主屋,她雖未點燈,但借着窗外大盛的陽光也能看見,屋内的桌椅陳設一應俱全,全都被擦得不染纖塵,若非進來之前再三确認這裡就是鐘秀苑,紀淼淼都忍不住覺得這裡有人居住。
不僅如此,除了日常生活待客所需要的家具之外,梳妝台上的镂空蝶戲首飾盒、香爐中燒了一截的檀香、床邊隻卷起一側的紗帳……
這些似有若無的生活痕迹,都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種,屋主人隻是出了個遠門,不日便會回來的錯覺。
縱然紀淼淼也見識過紀嶽連對餘氏的深情,卻不知,這份感情竟深沉到了如此地步,宛如心底裡的陳釀,随着時間的流逝,或許酒香漸弱,但其醇烈卻不減分毫,反而越發強烈,幾乎與人融為一體。
所謂思念,或許正是這樣,會忽然想起那人梳妝的模樣、想起她晨起挑起簾子時的第一個表情、想起她屋中似有若無的檀香氣味。
紀淼淼進來,看着一屋子被紀嶽連小心呵護的陳設,愣了許久,心裡不知作何感想,好一會兒才接着去找食譜。
看得出來,餘氏生前大概性格比較活潑,房間裡到處是鮮豔的色彩和紋飾,同時她的東西又擺放得很是井井有條,各種東西分門别類一目了然,紀淼淼很快就大概看出了食譜大概被放在了哪裡。
餘氏擺放物品的習慣很有規律,若是經常用的東西,便一般都放在那個會用到它的地方,紀嶽連與餘氏自小相識,自然熟知她的這些小習慣,所以屋中的物品,即便他自己有時也會拿出來翻看,但大多還是按餘氏的習慣擺放,或許這間仿佛仍有餘氏生活痕迹的屋子,也能給他帶來些許聊勝于無的慰藉吧。
紀淼淼注意到,偏廳中靠窗處,有一張梨花木小書桌,上置筆紙硯、半塊用過的松煙墨,更靠窗的地方,還有個描金開光山水紋瓷瓶,裡面插了朵開得正盛的茉莉。
紀淼淼看着那朵明顯被折下來不超過兩天的茉莉,心中生出中難以言喻的感覺,仿佛餘氏寫的食譜就在那裡向她招手一般。
紀淼淼鬼使神差般走過去,坐在了那個餘氏做過的位置上。
從這裡向外看,剛好能看到院子裡最好的風景。春花秋月、夏蟬冬雪,都裝點着她的窗子。
而若是稍微一偏頭,紀淼淼順着餘氏曾經的視線看去,看到了一個精緻的浮雕人物抽屜。
而那個抽屜的把手表面明顯比周圍其他地方光滑許多,紀淼淼把手搭在那個光滑的地方,輕輕拉開了抽屜。
而那裡面,靜靜地躺着滿是餘氏筆迹的食譜。
餘氏家裡既沒權又沒勢,是大雍朝再普通不過的一戶人家,父母自然也從沒動過讓她讀書寫字之類的心思,而她之所以還能寫下這些食譜,說起來還得歸功于紀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