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城的晨曦總裹着煙火氣。卯時三刻,鴻洛樓外的青石闆還凝着露水,坊市已傳來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姚舒然踮腳趴在二樓雕花木窗邊,鼻尖幾乎要貼上琉璃瓦。她盯着街角賣糖畫的駝背老翁,那老翁指尖一挑,糖絲便化作振翅仙鶴,引得一群小童圍作一團。
“然然,莫把口水滴到賬本上。”姚臨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一身靛青長袍,袖口繡着玄天宗雲紋,正将一摞玉簡按品階碼入檀木架。見孫女縮着脖子回頭,他輕笑一聲,掌心翻出一枚糖漬梅子,“吃完去後院喂靈兔,今日有貴客要來。”
姚舒然眼睛一亮,接過梅子含在嘴裡,含糊問道:“是買‘蘊悟茶’的修士嗎?”她記得前幾日有位白衣公子在頂樓徘徊許久,最後祖父從密室取出一罐封着金符的茶葉,那人連價都不還便掏空了儲物袋。
姚臨川指尖彈出一道清風,将窗棂合上:“莫打聽,客人不問來曆,店家不探因果。”他頓了頓,又補一句,“若有人問起你爹娘,隻說閉關修煉便是。”
五歲的小團子似懂非懂地點頭,蹦跳着下了樓。她早習慣祖父這般諱莫如深的态度——父母自兩年前和外祖父外出尋“萬鈞石心”後便杳無音訊,連傳訊玉符都沉寂如石。起初她夜夜攥着父親雕的木馬哭鬧,後來漸漸被鴻洛樓的喧嚣填滿心神。在這裡,更像是凡間世界,修士們跟凡人并沒有太大的差别,喜怒哀樂比五象峰的劍光更鮮活。
辰時剛過,鴻洛樓的門檻便被踏得發亮。一樓大堂擠滿築基期散修,他們或攥着沾血的妖丹,或背着鼓囊囊的獸皮袋,眼神如鷹隼般掃過貨架。姚臨川端坐櫃台後,面上挂着淡笑,指尖捏緊一枚測靈玉——這是防備有人用幻術遮掩貨物成色。
姚舒然蹲在櫃台角落,捧着《靈植圖譜》裝模作樣。實則耳朵豎得老高,偷聽祖父與一名疤臉大漢的對話。
“姚管事,這株三百年份的‘赤炎草’……當真隻值五十中品靈石?”大漢嗓音沙啞,掌心火焰忽明忽暗,似在示威。
姚臨川不疾不徐地撥弄算盤:“道友可知,赤炎草需以冰性玉盒封存?你這株根須焦黑,藥性已洩了三成。”他指尖輕點玉簡,空中浮出一行金字:“上月‘百草閣’收的同品相靈草,作價四十五中品靈石。”
大漢面色鐵青,卻見姚臨川忽然壓低聲音:“不過,若道友肯将那頭‘風影狼’的妖丹一并出售,老夫可按六十中品靈石結算。”他袖口微抖,低聲近呢喃,“傳聞丹霞宗近日高價收購風屬性妖丹,這消息……可還值些人情?”
疤臉大漢瞳孔一縮,半晌後哈哈大笑:“姚管事果然通透!”交易達成時,他順手抛給姚舒然一枚靈果,爽快地跟她說:“小丫頭,學着點,姚管事的厲害之處,學個皮毛都夠你踏遍修仙界片葉不沾身的了!”
姚舒然捧着靈果發愣。她見過外祖父林景初和父親姚照野一劍劈山,見過母親丹爐中飛出鸾鳳,卻第一次知道,原來輕飄飄幾句話便能讓人心甘情願讓利。
未時,頂樓雅間的禁制悄然開啟。姚臨川将姚舒然按在紫檀椅上,遞給她一碟松子糖:“坐着,莫出聲。”
來人是一名蒙面女修,周身氣息如霧,連聲音都似從虛空傳來:“姚管事,那件‘九轉玲珑甲’……可備好了?”
姚臨川躬身一禮,從暗格中捧出一件流光溢彩的軟甲:“此甲以星隕古森深處的‘玄晶蠶絲’織就,可擋元嬰修士全力一擊。按約定,三萬上品靈石。”
女修指尖撫過甲胄,忽地冷笑:“我要的是‘九轉’而非‘七轉’,姚管事莫不是欺我眼拙?”
空氣驟然凝固。姚舒然攥緊衣角,她記得祖父昨夜反複查驗這件軟甲,甚至還請來宗門陣法師加固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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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息怒。”姚臨川面不改色,袖中滑出一枚留影石,“此甲煉制時,恰逢玄天宗後山罡風肆虐,煉器師不得已減了兩轉。不過——”他話鋒一轉,“若仙子願以‘雲夢澤墟地圖’交換,本店願再補一千上品靈石。”
女修沉默片刻,忽然掀開面紗一角。姚舒然倒吸一口冷氣——那半張臉布滿猙獰疤痕,似被毒火灼燒過。“姚臨川,你果然還是這般狡猾。”她抛出一卷獸皮,軟甲瞬間沒入袖中,“地圖是拓本,但你若敢洩露……”
“鴻洛樓隻做生意,不問恩怨。”姚臨川躬身送客,轉身時卻對姚舒然眨了眨眼。
待禁制重新閉合,小團子終于憋不住:“祖父,那甲胄明明就是九轉!”
老人笑着揉她發頂:“她說七轉,我便順勢壓價那地圖……可比靈石值錢多了。”
申時,一場暴雨突至。姚舒然蹲在門檻邊,看雨簾中跌跌撞撞沖進一名少年。他渾身濕透,懷中緊抱一株泛着藍光的靈草,聲音發顫:“求姚管事救命……我妹妹中了‘蝕骨毒’,需‘碧幽草’作藥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