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見面嗎？還會再見面嗎？此生難道真的要他們相隔千裡，僅僅在對方心裡留下一個會随着事件而淡褪的背影嗎？

謝飛瓊手輕輕覆上少年的臉頰，先前微微的肉感已經被這幾天的勞累折磨得消瘦下去，她有點心疼。

她聲音輕輕的，說：“你知道嗎？我從燕關啟程來到這裡，用了半個月的時間。”

阿薩伽先是一怔，旋即意識到，自己可能被拒絕了。

他呆呆的，似乎是反應不過來，大大的綠眼睛睜着，卻不聚焦。

沒有淚水，大腦一片空白，阿薩伽張了張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這就結束了嗎？這就是他們的結局了嗎？一股莫大的悲傷淹沒了他，心髒像是被酸水泡過，碰一下就疼得心驚。

愛情真不是個好東西，他想，否則他怎麼會這麼難過？

謝飛瓊意識到不對，立刻捧住他的腦袋晃了晃，卻沒能喚回他的意識。

她隻好偏頭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臉頰，少年這才慢慢回神，漂亮的眼睛卻宛如開敗的花一樣頹靡。

她連忙解釋：“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對這邊不熟悉，如果你想讓我經常來看你，你得找人給我帶路！”

少年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似乎還沒能從剛剛那陣沖擊中走出來。

謝飛瓊一邊後悔自己又下意識說話兜圈子，一邊捧着他的腦袋輕輕啄他的唇，試圖通過不間斷地親吻來喚回少年的神智。

少年被她喚醒，靈魂歸位，卻在巨大的喜悅下不敢輕易表露情緒，隻小心翼翼道：“真的嗎？你還會再來看我？”

俗話說打一個巴掌給一顆甜棗，謝飛瓊巴掌都舍不得拍重了，甜棗給晚了更是後悔不疊，連連點頭，生怕給得不夠多、不夠甜：“當然了當然了！我與師父本就是四處流浪，經常在燕關停留，我來找你想必他老人家也不會多說什麼！”

她抱着他哄，哄了許久，少年臉色才沒有那麼蒼白，而是漸漸沾上了一層紅暈，也許是害羞了。

他松了松環着謝飛瓊腰間的力道，卻依然不容置疑地保持着這個占有的姿勢，似乎還是有點患得患失。

阿薩伽想了想，又将人往懷裡攏了攏，方才開口：“我也會想辦法去看你。”

謝飛瓊好笑道：“你怎麼來看我？你不忙嗎？”

阿薩伽認真搖頭：“首領集權太過，其他人手中幾乎沒什麼實權，才會那麼忙。我會找很多人來幫我的，不會很忙的。”

謝飛瓊挑了挑眉，點頭肯定道：“就是就是，我也覺得你們這個制度有點畸形。就說燕國，皇帝雖然也是大權在握，但底下也有許許多多的官員負責大大小小的事務呢！”

阿薩伽眼睛彎了彎，說：“也許我們該向你們學習。”

夜深了，寒風雷打不動地尖叫着奔跑在艾爾塔遼闊的大地上，但是在小小的一方土地上，有兩個人依偎在一起，靠彼此的體溫禦寒。

刺激太過，阿薩伽到現在不肯松手，更不用說離開這裡回屋了。謝飛瓊也不想就這麼和他分開，索性就讓他跟自己睡在一塊，圓滿最後一個晚上。

少年人身體火熱，謝飛瓊原本在被窩裡還裹着那件厚外套，後來熱得受不住，爬起來把外套甩在一邊了。

“對了，你這件衣服從哪裡找來的？”謝飛瓊突然想起來。

阿薩伽想了想，回答：“嗯……你記不記得之前有一個大姨？她照顧你的時候發現你穿得很少，然後就把這件衣服借給我了。”

謝飛瓊思索了一會兒，終于從記憶裡扒拉出來自己受傷時來照顧的那些大姨們。

思及此，她忙問：“她們怎麼樣了？這次沒中毒吧？”

阿薩伽點點頭，說：“沒什麼大礙，巫醫之前用藥吊住了她們的命，老人家不舍得丢掉那些藥，因此毒方子喝得晚些，沒中招。”

謝飛瓊啞然，回想起堵在屋門的一個抱着死去的孩子的那位母親，一時沉郁下來。

老天爺怪會作弄人。

阿薩伽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麼，動了動腦袋，和她對視，認真道：“這不是你的錯。”

這的确不是謝飛瓊的錯，她給的藥方子是有用的，隻是被有心之人下了毒而已。

盡管這麼說，但誰能眼睜睜看着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而毫不動容？

謝飛瓊怕他擔心，收斂了神色，笑道：“我當然知道這不是我的錯。”

阿薩伽功力不如她深厚，瞧了半天，沒看出來什麼異樣，于是又放心地把人箍在懷裡。

溫熱的皮肉相觸，一直空落落的心被填滿，阿薩伽微微低頭，鼻尖嗅到了少女發間的香氣。

之于阿薩伽來說，謝飛瓊也是最獨特的存在。從前他一直被人推着走，要做什麼都是有的定數。

在聖地，他被教導做一個好聖子，學着悲天憫人的同時，又被偷偷教導治理之道；在骊族，他被當成一個毫不受寵的少主，循規蹈矩地扮演着沉默的草包角色，一聲不吭地接受同胞的惡意。

他從來都是被推着走的，對于施加在身上的壓力，他說不上痛苦，隻是安靜地接受。

謝飛瓊是第一個，第一個讓他拒絕固有的安排的人，第一個讓他大聲拒絕的人，第一個讓他想盡辦法挽留的人。

幸福在此刻太明顯，阿薩伽怕它溢出去，溢散到屋子外被冷風吹跑，于是他又緊了緊臂彎，試圖将幸福困在這一張小小的床上。

謝飛瓊不知道他怎麼了，疑惑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撫道：“沒事的，沒事的，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你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