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馬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我小時候也參加過祭祀,但是那時候很熱鬧。我們給神仙修廟,廟裡面供奉着他們的神像,我們用唱歌和跳舞來吸引祂們的注意、用牛羊瓜果來感謝祂們的慷慨。”
高馬尾的塔爾語不是很熟練,間或夾雜着幾句中原話,小卷毛費勁地理解着。
兩個小孩離謝飛瓊有點遠,看不清面容,但謝飛瓊就是能想象到小卷毛皺着眉毛傾聽的模樣。
連蒙帶猜理解了,他興奮得大叫:“我們也會跳舞!我娘也會跳!”
“你娘?”高馬尾疑惑,“你娘是誰?”
小卷毛嗫嚅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娘是誰?娘就是娘呀,娘是母親。
好在高馬尾并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轉而又去思考自己的事情去了。
謝飛瓊愣愣地看着。
過了許久,久到連高馬尾都想起了自己身邊還有小卷毛的存在。
她詫異地轉頭,小卷毛低頭揪着自己的衣角,小聲說:“對、對不起……你别生氣……”
“我生什麼氣?”高馬尾奇怪,她的大腦已經把剛剛那一幕清理掉了,她已經忘記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裡了。
“你不生氣?那太好了!”小卷毛顯然沒有理解高馬尾的深層含義,歡呼了一下,兩眼亮晶晶,白皙的臉蛋被寒風吹得浮起兩坨紅暈。
“大營那邊的祭壇還沒有修好,這次大家還是在這裡祭祀。到時候,我邀請你來看好不好?”
高馬尾無可無不可:“随便。”
“那就這麼說定了!”小卷毛激動得頭上的毛都在亂顫。
高馬尾奇怪地瞥了一眼他,沒再說話了。
她腦子不好使,總是忘事,這個小卷毛整日頂着自己“救命恩人”的稱号跟在她屁股後面跑,她也沒辦法。
小卷毛還幫了她不少,比如現在,她不知道自己在哪,為什麼要來這裡,為什麼自己說的話那麼奇怪。
但是小卷毛能帶她回家。
高馬尾扭身,蓦地掌邊傳來一絲痛楚,她低下頭、擡起手,鮮紅的血液刺激着她的神經。
“啊!!”
高馬尾抱着頭,像個瘋子一樣大喊大叫,瘦小的身體開始痙攣。
“你怎麼了?!你還好嗎?!”
小卷毛吓出了哭腔,手足無措地呆站着,幾次擡手想幫忙卻被高馬尾瘋狂的動作阻礙。
高馬尾手腳亂揮,很快在粗粝的石柱上獲得了更多的傷口,手掌邊上的傷口也被撕扯擴大,鮮紅的血液汩汩流出。
小卷毛覺得是她怕血,于是鼓起勇氣撲上去,将高馬尾的手胡亂蓋住,他大叫:“沒事了沒事了!已經沒有血了!你别怕!”
他伸手,想捂住高馬尾的眼睛,不料黑暗更加刺激了她,高馬尾的掙紮愈演愈烈,絕望籠罩了她,仿佛她真的下一秒就會死去。
小卷毛受不住了,崩潰大哭起來。
哭了沒幾聲,他又想起來什麼,抽抽噎噎地放下手,委屈喊:“你到底怎麼了啊!”
女孩根本不聽他說話,小卷毛隻能試圖用自己瘦小的身體壓住女孩的掙紮,自己的臉湊上去。
高馬尾驚恐睜開了眼睛,眼前扭曲恐怖,她像是浸在了深海裡,海水正是血水。有些血液凝固了成了黑色,黏在她的皮膚上,透過脆弱的皮膚鑽進了她的身體裡,散發着經久不息的腥臭的味道。
眼前是黑色的……是血紅的,是深褐色,是幹涸的血液,是綠草地上的紅色……
是——
是綠色的。
高馬尾愣愣地停住了動作,似乎是在疑惑怎麼會是綠色的。
小卷毛一察覺到她動作的停滞,立刻雙手雙腳抱住她,不讓她繼續亂動傷到自己。
他帶着哭腔的聲音很大,簡直是炸在女孩耳旁:“你吓死我了!嗚嗚嗚嗚——你吓、吓死我了!你怎麼了啊……”
小卷毛哭得眼前一片模糊。
高馬尾的眼前,綠色也被扭曲了,眼前一切都在旋轉——
“啪嗒——啪嗒啪嗒——”
滾燙的液體滴在她臉上,綠色重新顯現出來一點,高馬尾腦袋像被人敲了一悶棍,霎時間天旋地轉!
“你怎麼了!”小卷毛又在大叫,真吵。
高馬尾緩了半天,仰面躺在地上,小卷毛像一隻八爪魚一樣死死地纏在她身上,女孩呼吸困難。
“起來。”她聲音有點啞。
“不要!我害怕!”小卷毛拒絕!
高馬尾躺在地上,懶得理他,被太陽照得眯了眯眼睛。
綠色重新被蓋住,女孩深深歎了口氣,伸手幫小卷毛擦淚珠。
有句詩寫的琵琶聲,說“大珠小珠落玉盤”。謝飛瓊覺得這句詩用來形容小卷毛掉淚的樣子也很貼切。
不管大的小的,小卷毛的淚珠都不要錢似的噼裡啪啦往下掉,一刻不停歇,擦完一下又來另一下。
可惜了,艾爾塔如果要選主管下雨的神,她絕對投小卷毛一票。
“别哭了。”她聲音無奈。
小卷毛的綠眼睛都哭成什麼樣了,眉毛、眼皮、鼻尖、臉頰哭得紅色連成一片。
“走吧。”
“去哪?”
“回家!”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