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襄連忙磕頭:“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尋花山莊的日子平靜如水,師父那些白事生意都在山下,沒生意的日子,便隻有她和老頭子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洛虛塵對祁襄的教導也算無所保留,陰陽道術、經史謀略、武學兵器,無不傾囊相授。
慕雲雖是她的師兄,卻時常不在山上,祁襄隻聽師父說過他在京城長住,卻也不知是什麼底細。
這日慕雲又上山來,照常給她從京城帶了手信,她打開布包一看,神情些失望:“師兄送我這些胭脂水粉,我也用不上,還不如帶些好吃的。”
他笑着從背後又拿出一個兜子來:“還能忘了給你帶吃的?”
“诶呦,我就知道師兄疼我!” 她開心地打開兜子查看,棗泥酥、杏仁酥、綠豆餅……都是她喜歡的果子。
她嘴裡吃着點心,随口問道:“師兄,你究竟在京城做什麼買賣的?總不見人。“
慕雲的神色有些許猶疑,愣了半晌才道:“其實也沒在忙什麼,總是家人在那邊,雖然并不親厚,卻也不能離家太久。”
祁襄點點頭,目光落在他腰間的玉佩上:“也是,想必師兄是大戶人家出身,世家大族之中,沒人是自由的。”
慕雲笑了笑:“是啊,不如你,阿襄現在是自由的了。”
祁襄翻了個白眼:“師兄揶揄我!”
“沒有,我是真心為你高興。”
這天夜裡,祁襄照常提着燒好的熱水送到洛虛塵門前,正要敲門,聽見裡頭師徒倆正秉燭夜談。她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手,細細聆聽起來。
慕雲:“師父,又近中秋重陽,宮中宴飲頗多,這兩月徒兒恐怕脫不開身。”
洛虛塵:“無妨,有事我遣阿襄去便是,她這孩子,機靈勁兒比你一點不差。”
慕雲:“那是自然,阿襄比我天資高多了。”
洛虛塵:“殿下何時這般謙虛了?”
慕雲:“師父……說了多少次了,莫這樣喚我,這裡沒有什麼殿下。”
“啪嗒”,祁襄手中舀水的木勺掉到地上,“殿下”兩個字無比刺耳,像刀子一樣紮在她心上。
“誰!” 門内傳來洛虛塵的呼聲。
“師父……是我……熱水打來了。”
門被打開,慕雲一臉慌張:“阿襄……”
七月的炎夏夜,她隻覺得遍體生寒,聲音微顫:“我……我先回去了……”
她轉頭就跑,隻想離那兩個令她感到痛苦的字眼越遠越好。慕雲的腳步緊跟在身後,他喚她的名字,她卻宛若全然聽不見。一直跑入山林,祁襄才在一棵杉樹前停下。
她扶着樹幹,用力喘着氣,回過頭,一雙圓圓杏眼寫滿了诘問:“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慕雲歎了口氣,半天才說:“我的大名,叫蕭敬虞。”
深栗色的瞳仁驟然翕張:“敬……虞……你是……十三王爺?”
蕭敬虞雙目微垂:“是。”
祁襄審視他的面容,又問:“殿下,是不是早知道我是誰?”
蕭敬虞避開她的目光,望向樹林深處:“我确實在宮中見過你,你是懷王世子的伴讀,但那日在晉陽碰見你,真的隻是巧合。”
祁襄聽說過這位十三王爺,他是先帝幼子,生母出身卑微,當今聖上登基之時他還不過是個七歲孩童,被兄長交由太妃們養在宮中,卻并不受重視,待遇甚至不如蕭允墨等一衆世子。他說他見過她,她卻對他毫無印象。
“所以你就隐瞞自己的身份?”
“我不知道你和懷王世子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我猜……你可能不大待見皇室的人。”
祁襄嘴角扯起一抹苦笑:“我的确不待見。”
蕭敬虞小心翼翼上前一步,語氣誠懇:“你不必當我是蕭家的人,我隻是你的慕雲師兄,什麼都沒變。”
祁襄長長吐出一口氣:“師兄對我有救命之恩,祁襄終身不敢忘懷,隻是我被無辜卷入皇室鬥争,險些丢了性命,還望師兄體諒。”
她繞過他身邊,往回走去,這日天上無月,隻有幾點星辰的微光落在她單薄的背影之上。
他默默跟在她身後,許久才又開了口:“我是最沒資格争,也根本不想去争的,所以,阿襄,你大可以放心,我與你介懷的那些人和事,并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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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回憶還曆曆在目,然而如今,卻是祁襄自己壞了自己的規矩。明明說不想與蕭氏一族再扯上關系,近來辦的每件事,卻無不關乎朝廷、關乎皇家。這一夜,她與她的慕雲師兄,在薊州第一高樓之巅,靜待那位王爺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