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意堇穿上外衣,走出房門,向着書房走去。
外面下着小雨,淅淅瀝瀝,陳意堇身旁是撐着傘的銀朱,後面跟着陳忠低頭回話,路過的丫頭婆子們看到她們都會停下行李,随後目送這幾位離開。
僅僅一天,陳府格局大變,隐約有陳意堇當家作主的風向。
陳忠:“昨日事情結束後,老爺回到房中便閉門不見任何人,晚膳都沒吃。第二天一早才打開房門,便通知老奴替他收拾行裝,說是要南下去泉州然後出海。”
“老奴勸了半天,老爺像是下了死心,必須要去。大娘子,您快去勸勸老爺吧,出海可是萬萬不能的啊。自開了海禁,多少人抱着發财夢上了海船,可有幾個人真正能回來的?好多人你瞧着是回來了,缺胳膊斷腿的,聽說都是那海賊砍的...”
陳意堇聽着,并無言語,隻是加快了腳步,給陳忠在旁邊急得,但又不敢說,直給旁邊的銀朱使眼色,讓她說兩句。
銀朱不搭理,陳忠也沒轍,從昨天的事他就看出來了,大姑娘是個有主意的,不是他們這些下人能左右的。
等快到了陳府書房,陳意堇這才開口道:“陳叔,你擔心父親我理解。别急,等我問問父親再說。”
陳忠:“是,大娘子。”
這是陳意堇第一次來到陳府書房。
書房門前種了兩棵玉蘭樹,正值花期。花朵一簇簇地在枝頭開着,晶瑩剔透,好像一盞盞水晶杯等着人去采撷品嘗。
樹下的人一身藏青色衣袍正仰頭觀花,聽到來人腳步聲,扭頭道:“你來了。”
陳意堇輕步上前:“父親。”
陳秉元笑了笑道:“看看這玉蘭樹吧,是你母親在你出生那年種下的。”說着便撩起衣袍,坐到了樹旁的石凳上,拎起石幾上的酒壺,自顧自地給自己斟滿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陳秉元捧着酒杯,繼續道:“你母親最是愛花,尤愛玉蘭。她說玉蘭和她同名,有緣,還說了一大堆詩詞,我也聽不懂。聽不懂她還怨我,說我粗人一個,就把整個府中栽滿了玉蘭,讓我日日看,夜夜看,說是看多了就懂了。”
“可她走的這麼早,留下一個這麼小的你,還有這一院子玉蘭。我開始日日看,夜夜看,還是看不懂,看不懂她怎麼舍得離開你,怎麼這麼狠心離開我。”
陳意堇在旁邊看着這樣的父親,覺得心裡隐隐泛酸。在這之前她對這個世界充滿着割裂感,無論做什麼事情都将自己置身事外,冷眼旁觀,包括這次處理胡姨娘和陳意安,隻求找到最狠最緻命的方法,快刀斬亂麻将敵人一擊斃命。
而如今她發現自己身在此中,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着他人,影響着後事的發展...
“意堇,我知你以前恨我,恨我不陪你,恨我讓胡姨娘管了後院,可是為了整個陳家我不得不這樣做。現如今我也累了不想再為誰考慮,正好趁這次機會出海看看外面到底是什麼樣的。”
陳秉元站起身,從袖中掏出一塊令牌,上刻有“陳府”字樣,拉起陳意堇将令牌放入她手中:“而從今日起,陳府就由你來掌管。前院後院,大小生意你都能做主。不過你之前沒接觸過這方面的事務,我将陳忠留這,從旁協助你辦事。”
“父親,這樣不可。我并無管事經驗,這樣做太沖動了。況且出海十有九死,很少有人能平安歸來,您還是别去了,留在陳府還能教我管家。”
陳秉元搖搖頭,負手背過身繼續看向那玉蘭樹,道:“人總要開始嘗試的,誰都是從會到不會。放心,陳府家大業大任你試錯,輸了大不了從頭再來。話雖這樣說,以你的聰慧,我相信你不會輸的。”
還沒等陳意堇再說什麼,陳秉元便擺了擺手:“出海之事我心意已決不必再勸。你讓陳忠進來,我有事跟他交代。”
陳意堇看着令牌,手微微發抖,是傷心?是苦澀?好像都不是,但淚水卻忍不住掉下來。明明和這個父親沒有相處多長時間,聽到剛剛一席話心中還是無比的沉重發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