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南市玲珑閣,陳意堇剛下馬車,陳掌櫃就聽到了夥計的通傳,慌慌張張地迎了出來。從昨日收到停業的通知,他就整宿沒睡着,想不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大娘子臉生意都不做了。
陳掌櫃走到陳意堇身旁,緊張地問:“大娘子,可是出什麼事了?”
陳意堇沉默,徑直上了二樓,陳掌櫃也忙不疊地跟了上去。
這種情形讓樓下的夥計也開始忐忑起來。
昨日歇業之後,掌櫃的讓他們也别閑着,每個人拿着塊抹布将玲珑閣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掃了一遍,又将展示出來的珠寶首飾全部擦了一遍,到今日還沒擦完。
夥計們見管事的都不在,大着膽子湊在一起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讓東家這麼生氣。
前院的事很快傳到了後院,前頭不營業,不代表着工匠能休息,他們還是要來上工繼續完成手上的單子,隻是大多數人都是邊幹活邊猜測,除了一人聽到陳意堇帶着氣來的,吓得手上的刻刀都拿不穩,掉到地上險些紮了腳...
玲珑閣二樓包廂。
陳意堇與陳掌櫃相對而坐,包廂門留了一條縫,杏兒在門口看守防着有人偷聽。
陳意堇:“陳掌櫃,我不喜歡拐彎抹角就直說了。店鋪中的材料進出貨都是誰負責的?”
陳掌櫃忙道:“有專門的夥計管着,材料都在工坊庫裡。”
陳意堇:“取用材料需要程序嗎?”
陳掌櫃:“常用材料比如金、銀、銅隻需登記在冊即可,畢竟這東西每件首飾都要用,而且損耗大,不過要是貴重珠寶需要依着訂單才能開珠寶庫拿。”
陳意堇:“那就是誰都能進材料庫?”
陳掌櫃頭上冒汗,伸手擦了擦:“是這樣的。”
陳意堇低頭思索片刻,将她昨日的發現和陳掌櫃說。
陳掌櫃聽後,隻覺得雙腿一軟,闆凳都坐不住了,以為陳意堇在懷疑他,急忙表态道:“大娘子,這......小的也不知道會發生這種事,也不可能是小的幹的。小的這大半輩子都在陳家,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毀了陳家的招牌。”
陳意堇安慰道:“陳掌櫃莫慌,我和你說這件事也是信得過你。如今你隻要配合我演一場戲...”
*
一刻鐘後,樓上傳來瓷碗摔到地上碎裂的動靜。夥計們迅速散開,該擦地闆擦地闆,該擦首飾擦首飾,不過所有人耳朵都豎得老高,生怕錯過一點聲音。
陳意堇從二樓走下來,後頭跟着陳掌櫃一直不住地賠罪。
陳意堇像來時一樣沒有理會,三步并兩步上了馬車便揚長而去。
陳掌櫃一路追到店門口,目送着陳意堇的馬車走遠了,才搖搖頭回到了店裡。
店裡的夥計見掌櫃的回來了,全都收起目光,繼續假模假式地幹活。
陳掌櫃看着他們這樣子就來氣,大聲斥道:“還擦什麼擦!大難臨頭了知道嗎?把後院的人全叫過來,開會!”
有手腳麻利地夥計立刻丢下抹布,一溜煙兒地跑到後院叫人去了,剩下的那些人隻能圍到掌櫃的面前,垂着頭聽掌櫃的訓斥。
後院的人聽到消息後立刻放下手中工具,着急往前院趕。
“吳應,你怎麼還不走?再不走一會掌櫃的罵你!”有工匠說。
吳應又恐又懼,不是他不想走,是他腿直發軟,感覺不能站起來了,心中不停地後悔,若是不給陶掌櫃幹那活就好了......
吳應抖着腿,緊趕慢趕地總算到了前院,這時前院已經站好了隊,隻等他一人。
陳掌櫃:“吳應,又是你!每次都是最後一個,站前面來。”
老吳在人群中看着孫子,重重地歎了口氣,恨鐵不成鋼。自從上次設計輸給了文娘子,這個孫子更加爛泥扶不上牆,連以往的些許靈氣都沒了。
吳應站出來,灰溜溜地走到第一排角落的位置站好。
陳掌櫃看吳應一臉氣虛樣,不再理會,開口道:“大家可知道昨日、今日停業所為何事?”
衆人搖頭。
陳掌櫃:“大娘子說這次樣品抽檢她很是不滿,大部分的首飾都不合格!”
吳應臉色一白,完了完了,怎麼辦?換材料的事要被捅出來了嗎?
陳掌櫃:“許多工匠敷衍了事,釉色上不全,簪子手镯沒有打磨光滑,有的雕花都不全。不怪大娘子生氣停業,要我說沖你們這工作态度,直接将所有人換掉,再找新工匠!”
人群立刻爆發出劇烈的讨論聲:“又不是我做的,憑什麼換掉我?”
“是啊,是誰做的讓誰走就是了,現在給我們開掉算什麼事?”
吳應心中卻是不可置信,他沒有聽錯吧,竟然不是材料問題,而是手藝問題?大娘子沒有發現材料不對勁?
陳掌櫃大喝一聲:“安靜!不能因為手上的單子多就敷衍了事,陳家的招牌都是以往手藝人嘔心瀝血一點一點打出來的。你們這樣是要砸了陳家招牌嗎?“”
大娘子念你們是初犯,讓所有人從今日起去陳家莊子培訓,為期三天。三天後考核合格了才能回來繼續做工領工錢,多次考核不過的直接走人吧!”
衆人又小聲嘀咕起來,有膽大的問:“我們走了,誰在店裡?”
陳掌櫃:“你那手藝,還開店?不怕丢人?”
“去陳家莊子誰給我們培訓?”
陳掌櫃:“這人大家都認識,就是嚴正雲。不用說了,所有人全都回去收拾包袱,一個時辰後,一起出發去陳家莊子,不得缺席。”
衆人聽到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收拾,立刻一哄而散趕緊跑回家。
吳應慢吞吞地走在前頭,後面的人走得急了撞着他的肩膀,他都沒搭理,心裡正納悶,不對啊,這都沒發現?是大娘子沒看到,還是她根本不知道金屬的材質?
“吳應,吳應!”
聽到有人喊他,吳應收攏思緒,無論怎麼樣沒被發現就對了,這樣他又能從陶掌櫃那裡要一筆銀子。
吳應回頭,看來人是自己的祖父老吳。
老吳走到孫子旁邊,直接問道:“今日說的那批首飾可有你的?”
吳應:“我哪裡知道大娘子抽到了誰的首飾?”
老吳:“你隻說有沒有那樣偷工減料做首飾?”
吳應甩開老吳的手道:“沒有!”随後大步向前走去。
老吳看着孫子的背影,心裡那種不踏實的感覺又升了起來,孫子日益虛浮的腳步還有那蠟黃灰敗的臉色都在告訴他出事了。
他前段時間突然發現孫子好幾次從賭坊方向回來,幾經逼問沒有問出什麼。自己跑到賭坊問,賭坊又以不能洩露隐私為由把自己擋了回去......
老吳深深地歎了口氣,短短一月的時間就将這個老人熬得滿臉皺紋。
*
一夜之間,都城所有玲珑閣的工匠大概幾十号人全去了陳家莊子進修培訓。與此同時,陳意堇帶着幾位掌櫃和文晴幾人前往每家店鋪開庫房、驗材料、抽檢着幾批的首飾。
到了晚間,衆人齊聚陳府将結果呈上。
陳意堇長舒一口氣,還好,結果比她預想得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