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連着好幾天,莊林巧日日跟着她。
上午給她送吃的,順便幫她打跑守株待兔她的乞丐,下午拉着她去她家老槐樹下堆雪人。
她感受得到,莊林巧的手是極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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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轉得很快,莊林巧拉着她奔跑在林子裡,她們一直跑一直跑,沒有停,她的心跳逐漸變快,愈發不可收拾。她開始喘不上氣,忙拽了一把莊林巧,示意她想要慢點,可是莊林巧頭也不回。
不知跑了多久,她們來到一個荷塘邊上,那荷塘一片漆黑,顯然是極深的。正當她無比害怕的時候,突然莊林巧松開了她的手,往她背上一推,随之而來是腳下踏空,接着眩暈和窒息襲來,眼前又是一片混沌。
喬苑珠猛地驚醒,背心已經汗濕。
來不及回味夢境,想起身,卻發現身體癱軟無力,如何都動不了,胸口更是像被什麼重物壓着,天塌了似的感覺。想喊阿青,喉嚨也被堵住了,眼皮也睜不開,隻剩下腦子一片清醒。
她料想,自己定是又被哪家小鬼給纏上了!
當真倒黴!
眼下孤立無援,隻得心中念訣,試試看強開咒印,隻要咒印一開,普通小鬼小妖定能被驅走。可是無論她心中默念多少遍,咒印都是毫無反應,身體依舊無法動彈!
這時候她突然聽見枕頭下呲啦一聲,接着聞到一股紙燒焦的味道。她心中頓時大喜,是玄都觀的符紙點燃了!
畢竟是玄都觀給的符紙,料想應當是有用的,所以她在睡覺之前就在屋内貼了幾張,又往枕頭底下塞了些。看樣子,這妖物一來,雖沒有立即起作用,時間一久,符紙感應到自燃了!
妖物似乎被突如其來的符箓震懾,施的法立時破了。
喬苑珠猛地睜眼,還真見一面色鐵青,面上橫七豎八長了六隻眼的赤身小童趴在她的胸口上!血口大張,口中有妖氣聚形,一路延伸至她的口鼻,一雙鬼手又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難怪她夢裡夢外都沒法呼吸,這小鬼在吸她的精氣!
有魇童,赤身童子的模樣。
民間傳言,有個婦人懷胎十月生出個長相醜陋的怪胎,怪胎不僅長相奇醜無比,還十分癡傻,被人嘲笑長得醜陋也不放在心上,隻是笑笑不說話。
無奈他阿爹阿娘也不喜歡他,常常不給他飯吃不給他衣穿。他想不明白,還以為爹娘也跟其他人一樣,是被他的臉吓到了,他便找了石頭在自己臉上亂塗亂畫,期望改變自己的面貌。石頭劃過便是一片血肉模糊,遠了一看還以為是長了六隻眼睛。
他爹娘實在受不了别人的指摘,找了個機會将他掐死了。
他死後執念不散,化作妖鬼,專門在晚上摸到人床頭,給人造夢吸人精氣,若是不設防,沉湎在夢中,便會被它吸幹精氣而亡。
喬苑珠騰地翻身下床,魇童跟着骨碌碌滾到地上。她捏訣聚出靈焰朝它擲去,趁着魇童忙着躲避,又聚出法力凝成一道鞭握在手中,蓄力朝魇童的甩去。要是捉住這隻魇童,不僅報了仇,還能取了它的怨力,一舉兩得,送上門的大禮,豈有不受之理?
不料魇童個頭小,身體滑溜溜,一個打轉就從法鞭下逃脫了,那魇童似乎并不戀戰,轉頭朝她陰森森地笑了笑,跳窗就要逃。
喬苑珠覺得奇怪,這魇童搞這麼一遭,什麼都沒拿到,純粹來惡心她,如今又隻顧着逃跑,倒像是想要引她去什麼地方。
她轉頭從枕頭底下摸出沒燒完的符箓,開門尋着魇童留下的妖氣找過去,也不着急去追,隻觀察魇童逃跑的路線。
魇童跳窗而出,沒走小道,從逐影齋一路沿着西街大道朝東,東面是臨惠坊,晏京城最大的煙花柳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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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京城民風開放,晚上亦不宵禁,喬苑珠順利進入了臨惠坊,然而到了坊裡,魇童的氣息就斷了。
坊中長街一眼望不到頭,一路華燈璀璨,街邊叫賣不絕于耳,人來人往,許多衣着豔麗的女人在街上走着,紗衣襯得身形影影綽綽,男人們推杯換盞,俨然一座不夜城。
喬苑珠走到一個賣女人玩意兒的攤子面前,拿起一柄青白玉色團扇,扇面做成了鴨梨的形狀,中央繡了一隻翩翩的蝴蝶,右下角一簇藍色翠雀花十分惹眼,扇面下還墜着一排珍珠吊墜,扇動起來晃晃悠悠叮呤作響。
她輕輕撫過那簇翠雀花,想起剛才做的夢,想起夢裡遞給她手帕的人,心中思緒萬千。
突然聽得有人喊:“明月仙居掌燈啦!”原本淩亂的人群突然變得有序,都朝一個方向湧過去。
她順着人潮走,抻着脖子朝前望過去,隻見無邊的湖面上,一幢五層的紅色樓閣赫然矗立,梁柱間挂滿了制式統一的紗燈,樓頂一盞巨大的蓮花燈籠正被高高挂起。由于建在湖中央,看起來并不能直接上去,需得到前頭遞牌坐畫舫。
忽聽得一人道:“掌蓮花燈,這是又要選仙倌兒,還是要進新倌人啦?”
“肯定是選仙倌兒,花車遊行幾日前才結束,哪有這麼快,我有個遠方親戚,他家女兒今年也要去選新倌兒,還在制衣裳呢,聽說年頭定的親事都推啦!”
“被選上了有什麼好處嗎?”喬苑珠疑惑問道。
那人見喬苑珠十六七歲,生的可愛,不作設防道:“當然是飛上枝頭當鳳凰啦,就不用在窮日子裡蹉跎啦。”
喬苑珠興緻缺缺,正想走,忽又見前面人群自動分列兩旁,一擡小轎停在中央。
裡頭款款走出一仙姬般的女子,看身形穿着,與昨日在花車中見到的那名舞姬十分相似。
舞姬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也從人群中擡眸望過來,目光落在她臉上,停頓片刻,淺淺一笑便登上畫舫往小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