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在想什麼呢？”

正惡狠狠想着，對方便搖了搖他的手臂，打斷了這種思緒。

五條悟的氣焰一滞。但他仍然維持着臉上的冷淡，不去看她：“閉嘴，我生氣了。”

尚未發育成熟的少年嗓音傳入真理奈耳中，令她聯想到一隻拼命哈氣示威，卻依然無法阻止人們伸手撫摸的幼貓——盡管那毛茸茸的小家夥内心幾近崩潰，卻終究無法下口咬人，隻能陷入這種示警、被摸、再示警的無限循環。

因此，真理奈也像是反複揉捏那毛茸茸小家夥的惡劣大人，摸了摸他的頭。

這還沒完。

她瞥見他泛紅的耳尖，還順勢捏了一把。

這下，原本粉紅的顔色變得更加深沉，像是要滴下血來了。

五條悟：“……”

可惡。

他分明知曉，那些漫上她眼尾的溫柔，不過是機械式展露的流水線産品。就如同便利店自動門感應到顧客時必然響起的電子音，從不曾為他私人定制。

可為何，當她的溫度掠過皮膚，那垂落的發絲、遊走的指尖……所有漫不經心的觸碰，都能在肌理深處擦出磷火？

五條悟用另一隻手捂住發熱的耳朵。在這種溫度裡，仿佛所有自欺欺人的淡漠都被燒成灰燼。

“回家一起吃大福吧。”真理奈說，“正好，我吃一半，你吃一半。”

“……嗯。”

＊＊＊

春風和熙，迎在臉上，仿佛能令人嗅見其中裹挾的某種花香。

真理奈懶洋洋地活動着筋骨，心情愉悅。

然而，就是在這樣一個清爽美好的午後，五條家的老家夥們連一口茶水都顧不上喝，便匆匆趕到會議室裡，對着真理奈惡語傾瀉——

“為什麼要帶少家主去東京？！你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暗殺少主，盼着他離開京都！？”

“果然，不是五條家的人，根本就理解不了‘六眼’于我們而言的重要性！”

“若是‘六眼’出了什麼差池……就算是一百個你也彌補不了！你想要毀了五條家嗎？！”

…

……

喧嚣中，真理奈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我說了呀——帶他去買小蛋糕。”

這種敷衍太過于明顯，令高層們咬牙切齒：“那小蛋糕，京都就沒有嗎？非要跑去東京買？”

“可是悟都吃了十年了，總是會膩的吧？你們自己不也是會在出差時品嘗其它地方的特産嘛。”真理奈輕輕暼過去，一臉“究竟是你們瘋了還是我瘋了”的表情。“所以……在我來之前，你們之前就是這麼養他的？連想吃的東西都不給他吃？”

“……”

因為這句話，坐滿高層的會議室裡，有那麼一瞬，堪稱是落針可聞。

聽到這句話的五條悟靜靜望着她，眼睛很亮。

而他不同，高層們有些尴尬的移開了視線。

靜谧降臨在這間廂房。

但不過須臾之間，便響徹起刀叉擦過陶瓷的聲音。

此時，五條悟在用刀叉，将放置在桌面餐盤上的蛋糕分成幾瓣。

說實在的，這種聲音算不上大，亦稱不上是吵鬧。隻是時不時環繞在耳邊，總會更加容易挑撥起心底的煩躁。

真理奈循聲望去，瞅見他專注的神情并沒有因為長輩的勸谏而有所變化。

“……”

五條悟沉默着舉起叉子，把其中某瓣蛋糕送進嘴裡。

——這當然不是那天兩人去東京買回來的甜品。因為那些，早就在兩人肚子裡，被消化掉了。

“真是無禮！”年紀最大，同時也是最為傳統保守、循規蹈矩的老人當即呵斥：“真理奈，我們同意讓你當悟大人的監護人，是想讓你把悟大人教養成優秀的少主！結果……你就把悟大人教成這個樣子？連最基本的禮儀都不會了？”

她一手蓋住少年的頭。

“慢點吃。”

“嗯嗯。”

[感受到你的愛護，【五條悟】對你的好感輕微地增加了。]

[<特殊>他人對你喜愛化為養分，使你的【咒力】極大地增加了。]

接受到提示的真理奈“噗呲”一聲笑出來。

而衆高層，有哪裡不明白，這種舉動，比起警告，或者教導，更很是安撫。

他們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已然心肌梗塞的老者，滿眼憐憫。

而那老者，則是一邊尖叫，一邊用拐杖槌向地面：“胡鬧！胡鬧！！”

“好啦，安靜一點。”

真理奈耐心告罄。她的食指點上唇瓣，沖他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這次開會，可不是為了這件事呢。”

她臉上的笑容燦爛，但很冰冷。

笑意加深時，月牙一般的眼睛尾部下彎。

流淌在其中的，比起瑩潤的月光，卻更像是能夠腐蝕人心的毒液。

“最近，我去外面‘散步’，發現手機可真是個好東西。”她掏出自己購買的那部手機，沖在座之人展示起來，“你們看——不僅能夠随時保持聯絡，還能上傳各種文件噢？真的很方便吧？”

聽到這裡，高層們紛紛滲出冷汗，有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

很快，随着真理奈的啟唇，那種預感成真。

“所以……從今天開始，讓每個咒術師……不，最好是每一位族人，都配備一個這樣的手機，怎麼樣？”

老家夥們默然。

坦白說，他們并不想這麼做。

這是屬于禦三家不曾明文的“規矩”與“傲慢”。

但是……

擡眸，面前的女子不喜沉默般蹙起眉頭。

那人唇上绯紅，濃豔到不像是口脂，反而更像是挂着某種生物的鮮血。

而現在，靜谧到極緻的環境裡，咒力洩出，彌漫在房間。

随着這份舉動，原本坐在她身邊，一心一意品嘗甜點的少年，也仿若響應她一般，掀起眼皮。

沒有任何情感流露出來的，殘酷的、無上的、至高的……“六眼”，正在凝視着他們。

沉靜但強大的威壓，與仿佛刻入每一位五條家族人骨髓中的信仰，同時擺在他們面前。

在衆人驚覺，自己起了一身細密的雞皮疙瘩時，真理奈扯開唇角。

“回答呢？”

“親愛的長輩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