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半,船尾套房的主卧内,阿文刻斯睜開眼睛。
他的手機在褲子的口袋裡不斷震動。
岡三郎——那個沒做手術前還有點意思的家夥,不停地給他發郵件(英文):
“阿文刻斯先生!就是您是不是?!就是您!”
“我每天吃飯一樣吃藥!”
“太晚了太晚了。”
“到底要我怎麼做?!阿文刻斯先生……您在這裡!”
“我不知道自己該待在哪了,也許現在我該決定自己的立場。”
這是阿文刻斯回複的第一條,他回(英):
“沒錯,期待你的表現。”
接着阿文刻斯就被無用的廢話郵件淹沒了。
以下為岡三郎正常的回複(英):
“您在這裡是不是?這裡是……我的地獄……”
“我走投無路!可夜幕剛剛降臨……啊……我明白了……”
“我找到您了!哈哈!!”
“我看到您了!您看到我了嗎!附:阿文刻斯在波朗西斯号上被人偷拍的照片。”
“我見到您曾與我說過的那個女人了,她的确很像您……”
“我知道我要做什麼……我明白了……這副軀體,在您眼中,與死人何異?”
這是阿文刻斯回複給他的,岡三郎人生中接到的倒數第二條消息(英):
“……你想和所有的生物一樣,碰運氣,然後在戰鬥中真正死去嗎?”
之後阿文刻斯熄滅手機,站起身來,他轉動門鎖開門,朝安室透和諸伏景光走過去。
瑞妮在他們旁邊的玩具堆裡自娛自樂,阿文刻斯刻意發出很大的動靜來吸引瑞妮。
他沒個正型,看似拖拖拉拉,實則捕獵一般迅速撲到安室透的身前。
阿文刻斯雙手抓到安室透的肩膀上,用全身的重量把要站直的安室透壓回椅子上。
他低頭,臉都快貼到安室透的臉上了,飄忽道:“安室君,我們去吃飯吧。”
客廳一片安靜,諸伏景光一把抱起瑞妮,暗自警惕地觀察阿文刻斯和安室透突如其來的對峙。
安室透擡頭,看着阿文刻斯的眼睛,他好像見到了被阿文刻斯握碎在手裡的鮮紅魚影。
他一瞬間意識到:有事要發生了,而且一定要見血了,要死人了!
安室透泰然自若地朝阿文刻斯眨眼睛,他知道他本性如此,他對阿文刻斯的那些糾結瞬間消失,安室透勾勾嘴角道:“當然好呀,咱們四個一起嗎?”
瑞妮這時候終于反應過來,她戰戰兢兢地盯着阿文刻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到現在才張開嘴巴。
于是在險惡而凝重的氣氛裡,一道尖銳的嚎哭驟起。
——像極了此時五層正死去的某人的絕叫。
……
岡三郎是個公認的連環殺人犯。
他原本不叫岡三郎,他也原本不是他。當然,在岡三郎還被稱呼為岡三女的時候,她理所應當的是個女人。
隻是女人生來為了男人。
她的母親如此認為,他後來也如此認為。
一年前,她們姐弟四個裡唯一的兄弟岡豫梨自殺。她覺得他活該,他在母親眼裡的頑皮,卻是她這個姐姐以及他同學眼裡的惡劣。
隻是葬禮上,在母親的主持下,人人都仿佛感受到小弟死去時的痛苦,曾經欺淩他的人,曾經排斥他的人……他們都變成了受害者,人人都在哭泣。
她發自内心地感到違和,因為整個嚴肅的黑色葬禮上,應該隻有豫梨一個受害者才對。
盡管她穿着紋有族紋的黑色和服,卻沒有人注意到她,這給了她驚慌失措、汗流浃背的空間。
她提心吊膽地尋視來吊唁之人,她見到一個披着黑色風衣,戴着瑪瑙項鍊的男人。
他安靜地注視着她,藏藍色的眼睛興味十足,好像他知曉她所做的一切。不、不!他一定知道我做了什麼!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儒雅的黑色長發男人。
而以上思緒,正是他為她理清。
後來,他們一直用郵件聯系着:他們心意相通;他們一拍即合;他們互為表裡……
她敬仰這個男人,他仿佛她人生的導師,她在他身上安置了自己的靈魂。
他令她,不、是他令他如獲新生。
隻是美好實在從未眷顧他。
所以終于有一天,那男人溫聲說:三郎,你真是個将被社會吞噬的可憐蟲呀。
之後他不再回複他的一切消息了。
他甚至來不及悔恨或者憤怒,不到兩個月,岡三郎被捕入獄,判處死緩。
…………
整時12點,四層主餐廳中央,萬衆矚目的餐前表演舞台上。惶惶不安地侍者終于掀開餐車。露出一具千瘡百孔的、血漿像番茄醬那樣塗滿身軀的幹癟人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