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财神,素塵垂眸看了眼手中的賬本。
雖和自己原先想要避開這攤渾水的打算有些出入,但今日她确實還真要再去一趟茶樓。
街上的賀歲紅燈籠撤了些,但年初熱鬧氣氛依舊濃烈。
茶樓門外的小攤又掐着時間支了起來,坐在門口的多了個乞讨的丐兒。
素塵一下馬車便擡手将帷帽拉了下來,把那準備好的賬本帶在身上。
“姑娘來了!”茶樓掌櫃老遠就聽人說崔府馬車又來了,他趕忙帶着人出來迎她。
見着那乞兒立馬頭疼地揮手讓店裡夥計去趕人。
素塵出聲:“等等,将這個給他們吧。”
說着,她将自己腰間香囊取下,從上面縫的暗袋裡拿出一枚銅闆。
“诶?”掌櫃接過這枚銅闆,神色茫然地走過去扔給那個小乞丐。
小乞丐熟練地躲開店裡夥計推搡的手,蹲下身從地闆上撿起銅闆。
自對面酒樓開起來後,這條街來往貴人愈發多了,這掉到地上的銅闆怕是一點兒灰塵都沒沾上。
見他終于離開的掌櫃長舒一口氣,和素塵解釋道:“近來城裡多了許多外邊逃進來的流民,總有幾個占不到落腳地方的孩子會在這裡休息下。”
他說話的時候略有些緊張,等待着素塵的反應。
見被帷帽遮住神情的女子沉默着,他扯着笑說:“人多了起來,店裡一時就沒注意外邊的情況。确實是我的疏忽……”
“掌櫃說笑了,”素塵擡步進了店裡,把手裡的賬本晃了晃,“素塵隻是過來問問賬本的事罷了,您怎麼每次都這麼慌張啊?”
她輕笑一聲,聲音溫柔:“我也沒多說什麼啊,不是還讓你給他一枚銅闆了嗎?”
掌櫃不再多話,領着她進了賬房。
今日沒了清談會,倒是比起上次來平靜了許多。
從賬房窗口望出去,三三兩兩的公子小姐圍坐在一起品茗作詞。
素塵端坐在窗邊木椅上,等着掌櫃和賬房先生找出她要的那一冊項目。
“姑娘……”掌櫃悄悄按下賬房先生想拿出賬本的手,轉身腆着臉說,“您來得突然,我們這幾日賬房正在重新整理,怕是一時找不到。”
早就把帷帽放在一邊的素塵把目光從窗外移到他身上,沒有拆穿他的小動作。
沉默在房裡漾開,賬房先生最先沉不住氣。
他小聲地詢問:“怎麼辦……”
聲音不大,但是在這無人言語的房裡顯得如此突兀。
終于後知後覺自己做了蠢事的賬房先生閉上眼睛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求救似的看着掌櫃。
素塵仿佛被逗笑一般,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
“既是如此,那素塵便過幾日再來吧。”
戴上帷帽起身離開,沒等掌櫃跟上便告辭了。
但她剛推開木門,便看見不遠處角落裡獨自坐着的青年。
略顯清秀的面孔隐在陰處,唯一顯露在光下的下半張臉噙着笑。
“姑娘,在下送您……”
素塵向擡手示意掌櫃停下腳步,回頭矮身向他行了一禮:“您去忙吧,我想坐下飲杯茶。”
她徑直走向那個角落,仿佛與那位公子約好了一般在他對面坐下。
那公子伸手為她倒了一杯茶水,略帶戲谑地開口:“素塵姑娘這是……”
“無名公子不必叫我姑娘,素塵隻是一介奴婢罷了。”
素塵接過這杯茶水,卻隻在手間輕轉,不飲半口。
沒想到她還記得自己不說姓名這事,無名公子掩唇低聲笑了起來。
看着他笑的開心,素塵眼睛眯了眯,也勾起唇說:“但素塵不是來找您的,方便帶我去見公主殿下嗎?”
聽着這話,那笑聲一滞,轉而變成嗆住的咳嗽聲:“咳咳咳……姑娘這是什麼意思?在下聽不懂。”
素塵把杯子放下,故作苦惱地看着他:“公子身手實在出衆,既要藏起身份,那就不應該出手相救。”
她指着自己的喉處,無奈地搖搖頭:“素塵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記性好,實在忘不掉您的臉。”
故意化妝改了相貌的無名公子慌張了一瞬,但馬上就平靜了下來。
“罷了罷了,果然又賭輸了,”他起身,扭頭看她,“那跟我走吧?去看看那個酒鬼?”
素塵跟着他離開茶樓,直接進了那對面酒樓。
身後掌櫃仿佛被背叛的眼神太灼人了,無視不了的素塵隻好對他禮貌笑笑。
踏步進了那聲名遠揚的醉仙樓裡,才發覺這樓裡布局之精妙。
裡面絲竹聲和樂妓們的歌聲在樓裡盤桓,外面街上卻一點兒都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