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街道嘈雜熱鬧,酒樓這處卻隻回蕩着素塵略帶諷刺的聲音。
公主含笑不語,跨坐在窗前的無名公子卻帶着一絲苦笑。
口出之言大逆不道的素塵也不慌張,這次不等公主示意,自己就拿起一旁的茶壺為自己沏了一杯茶。
“差點忘記問了,這是适才用隔壁茶葉泡的,本宮婢女手藝如何?”
素塵擡手扶住茶杯,輕嗅那馥郁的茶香,嘴角輕輕上揚,借着寬袖的遮掩抿一口茶湯。
等她咽下後,才擡頭直直對上殿下的目光:“好茶。”
“噗哈哈哈哈……”她又不知怎麼,突然仰頭大笑。
素塵無奈。
無名公子從窗框上跳了下來,聲音雖中氣十足,但裡面女聲不再掩藏:“别理她。”
她揮揮手,仿佛後悔一般看着素塵:“今天本來沒打算帶你上來的……我姓王,單名一個曈。”
“可是‘千門萬戶曈曈日’的‘曈’?”素塵禮貌地詢問。
“呃……左邊一個日字,右邊一個幼童的童。”王曈遲疑了一下,擡手在空中熟練地比劃着。
“沒看本宮給你的書吧?”公主終于止住了笑意,挑眉轉頭看着王曈,又和素塵說,“你見過,是我府裡的侍衛。”
又輕笑一聲補充:“侍衛長。”
素塵聽着,了然點頭。
“素塵見過王大人。”她起身,向她作輯。
難怪這王曈身手如此了得,又毫不客氣地藏在盧公子身後動手腳。
素塵心裡暗歎,看來果真是宰相門前三品官。
她動作娴熟,雖姿态恭敬,但也不顯絲毫卑怯。
公主讓她坐下,繼續說:“所以素塵姑娘是見過義匪嗎?”
素塵低頭微笑,随口說道:“沒有啊,不過是幼時來京時道聽途說罷了。”
以公主的權勢,素塵怎麼不知道自己一輩子發生的事怕都是已經被人整理好放到公主府書房裡了。
不過她确實沒有見過那些義匪,更何況如今她們無非是在揣着明白裝糊塗罷了。
“奴婢怎麼會和那些個傳說中的人物扯上關系?”
雖不知什麼原因,對方顯然不信,但也不多說,隻若有其事地問道:“膽子挺大,既覺得王将軍行事殘暴,那難道是要官府放過他們?”
素塵手上動作一頓,沉思片刻。
“不,”她擡頭,莞爾一笑,“義匪終究是匪,奴婢沒有說他們是什麼好人。”
“何意?”王曈比公主更想知道她的意思。
素塵看了眼桌上救了她的匕首,才開口:“義匪為匪,劫官劫富,也不利民,反而人心惶惶。需打壓。”
她手指點桌,看着公主:“治匪,但也罪不至此。”
王将軍本是太原王氏家主一脈的次子,不務正業卻自小習武。
前些年帶着召令南下治匪,本隻是富家子順理成章那個官職的借口罷了,卻一樣常态地在南下将水匪抓得徹底,不過半月,便屠了好幾夥水匪,繳了數不盡的罪銀。
素塵從窗外看去,下面還沒上馬車的王氏夫婦正皺眉和一個侍衛說話。
她哼笑道:“無論婦孺無辜,一律砍殺。”
“素塵姑娘是覺得……”公主也看着下面,發間步搖被風一吹,發出叮當聲。
“奴婢覺得……”素塵嘴角笑意更濃,聲音卻冷淡厭煩,“暴戾可怖,不輸水匪。”
“你不怕本宮讓人捉你?如此妄議朝廷重臣!”公主聲音驟然冷下。
素塵将手裡茶杯往桌上一放,紅木與瓷器相觸,發出一聲悶響:“那殿下便抓吧。”
“你當真不怕?”對面女子微微向她這邊俯身,美眸微眯,“不怕砍頭?崔明安可護不住你。”
“怕啊。”素塵坦然。
她站起身,走到公主身旁,緩緩跪下。
“但是奴婢妄議的還不止一人,還有盧家公子盧進鱗。”
素塵面上淡然,心裡不停地思考着自己手裡可以與公主交鋒的底牌。
藏于袖中的指尖被摳破,刺痛和濕熱觸感讓她猛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哦?”公主聳肩,“素塵姑娘這是何意?”
素塵看向她摩挲着桌上匕首的手,不慌不亂地說:“奴婢妄議朝廷重臣,但也會幫公主殿下多瞞一個秘密。”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公主覺得好笑,“罷了罷了,就是找你聊會天。”
“素塵也并無惡意,隻是面見公主殿下,心裡難免緊張,多說了幾句話。”素塵知道她的意思,卻也不多說。
她轉身準備離開,但被後面公主叫住:“本宮還想問你一件事。”
染着丹蔻的指尖伸出,指着她腰間的香囊。
“為何隻給那小孩一枚銅闆?”公主歪頭,滿臉不解,“一枚饅頭怕是一個饅頭都買不起。崔府施粥捐銀可是出了名的慷慨,如今怎麼堂堂管事隻拿了一枚銅闆?和你們崔家人行事不符啊。”
聽了她的話,素塵狡黠一笑:“因為奴婢比較摳門。”
王曈見公主吃癟,哈哈大笑:“我送她下去,您也早些回府吧。”
公主無奈的扶額,揮揮手,讓她們離開。
素塵跟着王曈姑娘從另一處隐蔽的樓梯下去了,隻是在最後從側門出樓時,回頭看了這酒樓一眼。
紙醉金迷,滿樓權貴。
她向王曈行禮道别,便擡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