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聖旨,受人朝拜,李婉的眼眸沒有落在其中任何一人身上,隻是淡淡的懸在某一處。
聖旨在這,無人擡頭……
她突然頓了頓,眉眼彎了起來,平日的盛氣淩人消散,這一瞬間仿佛是找到了寶藏。
一向持禮守矩的素塵跪在地上,卻悄悄地擡起頭,打量着這一刻的華陽公主。
她的模樣尊貴威嚴,與她在崔府翻閱史書時所幻想的皇室一般。
視線對上瞬間,素塵下意識急忙斂眸,但觸及對方揚起的嘴角時,她又擡起眼,迎上這帶着笑意的目光。
可能是許久沒有與人如此對視過了,素塵還是習慣性地垂下了頭,與回頭望她的崔明安錯過。
落入崔明安眼中的素塵本分守禮,倒是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鎮定,果真是愈發适應大場面了。
素塵聽見盧進鱗和崔明安兩人一同應聲,衣裳挲挲,他們似是接了旨。
“起身吧。”李婉聲音響起。
扶地,不顧膝上落草,素塵起身。
前面李婉将聖旨放到崔明安手上,面前人開口向她說了句什麼,她眼睛一轉,便浸滿了戲谑,手拂過腰間系上的帕子,開口張合。
素塵離得遠,聽不見他們說的話,隻看見離得與他們最近的盧進麟向自己這邊掃了一眼。
看來公主殿下又找了個新樂子。
她覺得腦袋有些疼,借着起身的動作,悄悄揉了揉自己額角。
“聖上開恩,我等竟有機會仰丞相大人絕才,聽大人教學……”身後一寒門學子喃喃道。
與他一般神态的不在少數,尤其是那些進京趕考的學生,無論門第高低,丞相在天下儒生心中地位不低,所以作為其學生的盧公子今年才能如此輕易與他們交好。
素塵沒有回頭看他們,她聽出另一位開口的男子是先前盧公子身旁好友,他的話聲音極低,若是此時有風,怕是素塵離得如此近也聽不見了……但傳到她耳邊的話帶着深深的歎息:“若是長今兄未出事,他怕是我等之間最為欣喜的……”
長今是誰,素塵不知,但她也不算全然沒有猜到此人身份。
前面貴人們帶着學子們謝了聖恩,後邊的年輕女眷們互相瞧了瞧,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嘁。”
一聲不大不小的輕嗤聲響起。
不知何人發出,也不知此人何意。
既無人探究,素塵隻是往女子那邊看了眼,确認了崔明錦神色無異才垂下頭回到崔明安身後。
公主沒讓她繼續作陪,隻是坐在大人家主們中間,與他們一同談笑風生。
不知是誰忽然對着盧進鱗大誇特誇,幾位長輩便互相比較起來了。
崔明安雖與盧公子同輩,但他早已入朝為官,身負家主之責,早就與半百的幾姓家主一同就坐與此。
盧進麟得丞相真傳,此次會考中,他策論上的文章已經被呈到宮中陛下桌案上了,他們雖然沒機會看見,但光是從崔明安這位主考官口裡透出的消息裡探出一二。
“賢侄如此才學,真真不愧是盧兄與嫂子所出嫡子!”鄭五爺哈哈大笑,他眼中對盧進鱗的歡喜不似作假,隻是裡邊虛與委蛇更多。
但她不見盧大人出身,素塵在崔明安杯中清茶見底時傾身為他添上。
低頭動作掩飾了她眼眸微擡,盧家父子倆的神情果然不負她這一望。
盧進鱗面上還是含着謙遜的笑意,但盧大人聽見這句奉承時卻有些僵硬。
向來精明的鄭五爺此時卻還在不住地尋盧公子與父母的相似之處。
一下說:“滿身氣度怕是自小在父親這裡所學”,一下又提:“進鱗這容貌,頗有幾分盧夫人年輕時風采。”
盧公子自小便被養在山莊裡頭養病,與父母親相處本就不多,如今一入仕,便是如此才子,鄭五爺自然要暗諷幾句。
“鄭大人如此喜歡盧公子,不如……”李婉撐着臉,百無聊賴地欣賞着自己指上剛染的丹蔻。
最吐不出好話的她一開口,在座的大人們都提起了一口氣,隻有一直垂着頭的素塵眼裡反而添上了笑意。
“不如将他捉來當了女婿。”她果然沒辜負大家的期待,紅唇微勾,話裡卻絲毫不掩。
雖不過是一個不懂看人眼色喜歡攪局的雙十年華小兒,在座如果真有哪位把平時那些臭脾氣放到她身上,怕是回家都要掂量掂量陛下桌上那些個不甚入眼的折子會不會多上幾條真能薅下他們的罪狀。
宮裡養個遲遲不肯婚嫁的公主也就罷了,這隻瘋狗偏偏嘴還欠。
鄭大人面色微冷:“殿下的玩笑并不好笑。”
眼見氣氛有些僵硬,盧家主打着哈哈,拍着自己兒子的肩膀:“進鱗如今還未入仕,怎麼配的上鄭老兄的千金。”
今日最應春風得意的人給了個台階,本就不願和李婉掰扯的鄭五自然順着打趣起來。
他們互相謙虛着,李婉卻不領情,她笑着說:“這有什麼配不配得上,若是條件允許,本宮府裡倒是缺一個如此才學的兒郎呢。”
“……”
李婉這話,說得太糙了。
一衆自诩體面的家主貴人們一時間不願接話。